“我不走……”低低的三個字吐散在冰冷的風(fēng)雪中。
綽啟鼐沒有聽見,只是繼續(xù)著急的說:“建州兵兇殘無性,你若被他們抓到……不!不行!我得帶你走……”
“我、不走!”我再次重復(fù),用盡全部力氣大喊,“我不走——”
綽啟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東哥,阿瑪……已經(jīng)不知下落,也許……”
我不想聽,轉(zhuǎn)身拔腿飛奔。
我所期盼的人,不是綽啟鼐,不是布占泰,不是努爾哈赤……統(tǒng)統(tǒng)不是。我想他……想見他!這種思念刻骨的啃噬著我的內(nèi)心,讓我肝腸寸斷,痛徹心肺。
只是……想見他,哪怕是遠遠的……偷偷看上一眼。
“東哥——”綽啟鼐的喊聲凄厲的回響在空曠的街道上。
我不聽!我不想聽!現(xiàn)在,沒有人能阻止我的腳步,沒有人能阻擋我想去見他的那顆心。
怦!怦!怦!
心跳如雷!
近了!近了!城門近在眼前,雪幕中,那些殺聲震天的嘶喊聲在我聽來已然不再可怕。
轟——
厚重的城門被攻破,紅色!一片如血一般殷紅的顏色涌進城門!
我呼吸急促,不停的喘氣,胸口壓抑得疼痛難忍。
建州的正紅旗殺了進來,刀光劍影中血濺白雪……堅甲利劍,鐵騎馳突,廝殺是何等的凄厲壯觀。
我呆呆的站在街道中央,忘記了一切,腦子空空的,心里除了不停的喊著同一個名字外,再無任何感覺……
“東哥!”
“東哥——”
無法再辨明自己身處何地,混亂中只是感覺有人撲倒了我,有人接住了摔倒的我……脖子僵硬的扭回頭,我嚇得大聲尖叫。
綽啟鼐匍匐在我腳下,背上顫巍巍的插了五六枝羽箭,箭沒其身,他側(cè)著臉躺在冰冷雪地里,面色青白,眼瞼緊閉,血慢慢的從他身下溢出。
“啊——”我慘然尖叫,捧住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東哥!東哥——”喊聲焦急慌亂,有人抓著我的肩膀輕輕搖晃,“鎮(zhèn)定些!沒事——沒事的……有我!我在……東哥……”隨著低柔的嘆息,我被擁進一具溫暖有力的胸膛。
神智漸漸回復(fù)清醒,我猛地推開那具胸膛,驚愕的對上那雙隱埋于記憶深處許久的溫潤眸瞳。
代……善!
我張著嘴,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嗓子堵著,胸腔里像是被塞進了厚厚的棉絮,憋屈得我眼睛酸痛,卻沒有半分淚意。
“東哥,不要怕!是我……我不會傷害你……”
噠——噠——噠——
腳下地皮微微震動,白朦朦的雪幕仿佛被一團黑亮如墨的顏色硬生生的撕開。
“東哥!”顫抖的一聲呼喊,焦急喜悅混成一體。即使那聲音不夠十分響亮,卻仍像是在我心里炸起一道驚雷。我一顫,從地上踉蹌掙扎著站起,腳步情不自禁的往前挪動。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東哥——”烏騅轉(zhuǎn)眼逼至眼前,馬上的人兒是那般的英姿颯爽,無與倫比。
眼眶漸漸模糊,我掙開代善的懷抱,奔走著伸出手,癡迷的展開一抹欣喜的笑容。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咻——破空聲急促響起,擦著我的耳鬢凌厲飛過,未等我笑容收起,一蓬如雨般密集的亂箭掃在我與他之間。
七八米的間距……又是如此渺小的距離,竟是硬生生的阻住了我奔向他的腳步,將我倆再次隔斷。
身子騰空,我被人攔腰抱上了馬背,淚眼婆娑的望著那抹黑色明亮的影子漸漸拉遠,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皇——太——極——”撕心裂肺的痛也不過如此,我寧可……寧可被方才那叢亂箭射死,那樣子起碼可以死在他的懷里,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被一臉獰笑的布占泰緊緊按在馬背上動彈不得。
難道……當(dāng)真連最后的一點心愿也不能夠滿足我嗎?
只是想好好的看他一眼,難道這也不行嗎?
不行嗎……
布揚古進門的時候,我正趴在案著上用毛筆蘸墨胡亂涂鴉,他腳步放得很輕,我雖目不斜視,然而余光瞥處,卻早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筆未停,繼續(xù)在宣紙上劃了一撇一捺。布揚古靠近我,挨著桌案邊上瞅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困惑的問道:“這可是明國和朝鮮用的漢字?”
我一揚眉,淡笑道:“不錯?!?br/>
“妹妹居然會寫漢字?”
我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跡,信口胡謅:“在建州的時候跟巴克什學(xué)的,大哥瞧著如何?”
布揚古一臉的尷尬:“我可不識得……這寫的是什么?”
我將紙輕輕推到一邊,紙上三個不算太端正的大字,寫的正是“皇太極”。我當(dāng)然不可能告知他是何意思,于是裝傻岔開話題:“大哥找我何事?”
這家伙擺明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時躲我還來不及,如何會親自登門找我?
“布占泰病了……”
我點點頭,早知如此。布占泰帶著我從烏拉城突圍出來時,滿身是傷,能夠僥幸被他活著逃到葉赫,已是奇跡。回來后,布揚古將他單獨留在別院,我雖未再見過他,卻也聽聞他因為傷口污濁,感染炎癥,在床榻上足足躺了兩個多月,也未見好轉(zhuǎn)。
“他病得很重……”布揚古的語氣好似憂心忡忡,可臉上卻一點悲哀憐憫的感情也沒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讓我感覺竟有那么一絲的幸災(zāi)樂禍?!八胍娨娔恪!?br/>
研磨的手停頓住,我咬牙道:“讓他去死!”回過身,帶起滿腔恨意,“你告訴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會去看他——我說過的,一定會看他是如何的死法。”
布揚古似笑非笑的瞅著我,也沒見他神色有絲毫的變幻,只是盯著我看了許久,忽道:“這樣會任性發(fā)狠的東哥才與我記憶中的小東哥有幾分相象了,你還記不記得,小時你跟阿瑪賭氣,竟然一聲不吭的跑到建州去找姑姑……”
我微微一怔。他怎么突然想到提起這些陳年往事呢?十歲的東哥……那年賭氣去了費阿拉的東哥,失足跌落海子的東哥,與愛新覺羅家從此糾葛不斷的東哥……
我不由心煩意亂,“啪”地聲將墨丟得老遠。
“東哥……建州的阿爾哈圖土門犯事了?!彼恍觳患驳恼Z調(diào)讓我心頭沒來由的一顫。
“誰?”
“阿爾哈圖土門——努爾哈赤的大阿哥褚英?!?br/>
我錯愕的抬起頭,對他四目對視,他平靜的勾起一抹冷笑:“那個有勇無謀的傻子!去年六月努爾哈赤才有意立他為儲,授命他輔佐政事,甚至在努爾哈赤親征烏拉時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權(quán)交托到他手里。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過只過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變成正的,趁努爾哈赤率兵出征時,要挾幼弟和大臣必須聽命于他,不得違背,又妄稱如若父親弟弟敗歸,便拒開城門……哼,真是個傻氣的笨蛋。努爾哈赤豈是眼里能容得沙礫之人?”
我腳下一軟,砰的跌坐到椅子上,只覺口干舌燥,全身無力:“那……他,如今……”
“拘了!怕是……難逃舒爾哈齊的下場!”
心頭轟隆隆的似有一陣悶雷打過,耳朵里嗡嗡的響成一片。
“……你等著……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來!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三年……就三年……”
“……我一定接你回來……”
三年之約……三年之約??!果真……是……一語成讖!
我握緊雙拳,任由指甲深深的掐進手心,木鈍的心上仿佛又被殘忍的加上一刀。
褚英……回憶一點點的涌入腦海里,任性的褚英,跋扈的褚英,驕傲的褚英,傷我至深,卻也同樣愛我至深的褚英……他不可能會成為第二個舒爾哈齊!他是……長子,是他的大阿哥?。?br/>
面對一個從小呵護長大的親子,努爾哈赤,你如何狠心下得去毒手?難道權(quán)力和地位當(dāng)真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人利欲熏心,可以拋卻一切情感,甚至……包括至親至愛?
渾身發(fā)寒,我摟緊自己的胳膊,弓起身子。
皇太極,未來的清太宗,滿清歷史上真正的開國帝王,他將來是否也要變得如此殘酷無情?
一個無情、無性、無愛的寡冷皇帝……
心里大痛,眼淚滴滴答答的墜落,在青石地磚上濺起無數(shù)悲哀。
布占泰的病情始終沒見好轉(zhuǎn),他身上的傷口隨著天氣轉(zhuǎn)熱,開始流膿潰爛,他行動不變,只得整天躺在床榻上,輾轉(zhuǎn)翻側(cè),痛苦低吟。每每聽身邊的小丫頭議論,我在得到深惡痛絕的快感后,也不禁會生出一絲對他的憐憫,但這種感覺轉(zhuǎn)念便會被我壓下,丟棄。
布占泰已是亡國敗寇,扈倫烏拉已滅,窮其一生恐怕也再難復(fù)起,他原是個打仗的奇才,神勇過人,可如今卻是病入膏肓,藥石難救。直白的說句不中聽的話,他的利用價值,在布揚古等人的眼中已等于零。
然而,這樣一個價值等于零的人,卻成為努爾哈赤攻打葉赫的最佳理由。
癸丑年,明萬歷四十一年九月初六,努爾哈赤借葉赫悔婚,藏匿布占泰為由,率兵四萬人,向扈倫女真的最后一族部落葉赫發(fā)動攻擊。建州沒有在年初滅了烏拉后攻打葉赫,反在拖了半年之久才發(fā)動突襲,葉赫毫無防范,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璋城、吉當(dāng)阿城、烏蘇城、雅哈城、赫爾蘇城和敦城、喀布齊賚城、鄂吉岱城等大小共十九座城寨先后陷落。建州四旗鐵騎所到之處,盡數(shù)焚毀房屋,掠奪谷物,擄劫人口,僅是烏蘇城,就有三百余戶人丁遭掠。
葉赫部損失慘重,逢此危急時刻,蒙古喀爾喀部竟也發(fā)兵掠奪葉赫部,使得葉赫部雪上加霜,部民普遍無糧下鍋,紛紛逃奔建州而去。葉赫面臨土崩瓦解的嚴(yán)重勢態(tài),葉赫東城貝勒金臺石無奈之下,只得抱著一線生機向明廷求援。
在等待援兵到來的日子里,布揚古的脾氣愈發(fā)焦燥難測,有時我會發(fā)現(xiàn)他紅著一雙布滿血色的眼睛,像惡狼一般陰鷙的瞪視著我,仿佛我就招來一切災(zāi)禍的罪魁禍?zhǔn)住?br/>
在這段風(fēng)雨飄搖,動蕩不安的歲月里,病痛纏身的布占泰終于悒郁而終,面對他的死亡,我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對他早已不帶半分感情,無愛亦無恨……
“嗄……”縹緲游離的靈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來,我退了兩步,后背重重的撞在墻上。
布揚古雙目盡赤,惡狠狠的瞪著我,他的兩只手卡在我細長的脖子上,令我呼吸不順。
“你……做什么?放開!”我怒叱,卻未作絲毫的掙扎。
“你——葉赫那拉布喜婭瑪拉!打從你一出生,族內(nèi)的女薩滿便給了你八字讖言,你可知道?”
他的聲音惡狠狠的透著陰冷,我閉了下眼,困難的調(diào)整呼吸:“知……道。可興天下……可亡……天下……”
“可興天下,可亡天下!”他冷笑,“阿瑪當(dāng)年為了這句話,欣喜若狂,打那以后,待你自不同其他姐妹。果然你也確實與眾不同,艷名冠絕天下,女真族內(nèi)再無女子能出你之右……可是……”他磨牙,白亮的牙齒在我看來猶如惡魔,我頭發(fā)一陣陣的發(fā)麻,“我現(xiàn)在忍不住要問你一句,你生于這世間,到底是為了興誰家的天下,亡誰家的天下?”
他的手勁忽然加大,我仰高頭顱,直覺得呼吸憋悶,兩眼發(fā)黑。
“你到底是為誰而生?到底是……”他顫慄的怒吼,“扈倫三部先后為你而亡,難道……最后還要亡了我葉赫不成?東哥!你莫忘了你姓的是葉赫那拉,你不是姓愛新覺羅!”
我本已昏昏沉沉,任由意識漸漸散失,可是在斷斷續(xù)續(xù)的聽完他的這番話后,忽覺怒火中燒,忍不住抬腳踹向他胸腹,跟著揮拳砸他的腦袋。
我的手勁不大,但是突然含憤給予的一擊卻也不容小覷,布揚古頭上挨了我一拳,錯愕的跳后,手終于從我脖子上拿開。
“咳……”我撫著疼痛難當(dāng)?shù)牟弊樱溃斑@種話也虧得你說出口!這難道還是我的錯了么?你且捫心自問,我可有半點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么些年你將我丟在建州,置之不理,每次有難,都是因你將我像牲口般送來送去。若說我不恨你,不恨葉赫,那是天大的笑話!今天我不妨坦白告訴你一件事,葉赫會亡!它早晚要亡在你手里!”
“啪!”一耳光狠狠的扇在我臉上,將我的頭打得偏向一側(cè),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我呵呵冷笑,很好!很好!這才像是真正的布揚古,之前的那種惺惺作態(tài)的兄長慈愛模樣,全部都是套上了虛假的面具而已。
“東哥……你也是葉赫的一分子?!彼穆曇魟☆潯?br/>
我別開頭不去看他,舔了舔嘴角咬破的傷口,哈地一笑:“是啊,我是姓葉赫那拉,可是親人待我還不如敵人……很感激貝勒爺?shù)倪@一巴掌,讓我清醒了許多……”我推開他,冷笑著從他身邊走開。
隨他如何處置吧!
與布揚古徹底鬧翻,代表了我今后的日子不會再過得如此輕松。這種情形雖然并非是我所愿,但要我承擔(dān)那莫須有的罪名,卻也實難忍受。
大明國最終出面干涉了這場戰(zhàn)亂,明撫順游擊李永芳派出游擊官馬時楠、周大岐等帶領(lǐng)槍炮手一千人,分別駐守葉赫的東西兩城。同時又借予葉赫豆、谷等各一千石,供給大鍋六百口,暫緩了葉赫的饑荒問題,葉赫內(nèi)部人心漸穩(wěn)。
努爾哈赤見明軍駐守葉赫部,形勢對自己不利,不得已放棄攻取葉赫,退兵之時卻不忘修書于李永芳,與之解釋曰:“與明無嫌也?!?br/>
漠南蒙古喀爾喀部,主要駐牧于西喇木倫河和老哈河一帶,東臨葉赫部,西接蒙古察哈爾部,北靠蒙古科爾沁部,南連明朝的廣寧。
喀爾喀部原為達延汗第五子阿爾楚博羅特之后,因其子虎喇哈有子五人,故稱喀爾喀五部,分別為巴約特、巴林、扎魯特、烏齊葉特、弘吉剌特,其中扎魯特部駐牧于開原西北新安關(guān)外,在喀爾喀五部中最為強大,擁有騎兵五千余眾。
第一次聽說介賽這個名字,還是在十六年前,那時候金臺石把本該許給代善為妻的女兒悔婚改嫁給了介賽。沒想到第一次見到他本人,印象竟會是如此之差,實在難以想象當(dāng)初竟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把代善的未婚妻子給搶了去。
這倒并不是他長得有多討人嫌,而是他那種逞強好勝,自恃過高的性格實在叫人難以對他留下更好的印象——特別是……在得知布揚古有意將我許給介賽,替代已經(jīng)亡故的金臺石之女,以繼續(xù)慕鄰邦友好,邊界太平之后。
甲寅,明萬歷四十二年。四月十五日,建州二阿哥代善在沃赫渡口迎娶蒙古扎魯特部鐘嫩貝勒之女;同月二十日,五阿哥莽古爾泰在沃赫渡口迎娶了扎魯特內(nèi)齊汗貝勒之妹。
滿蒙聯(lián)姻越加密切,努爾哈赤的野心在逐步伸向蒙古境內(nèi)。
其后……有消息傳來,建州八阿哥皇太極六月初十在扈爾奇城,迎娶了科爾沁莽古思貝勒之女博爾濟吉特哲哲。
陡然間聽到這個消息,我只覺得大腦眩暈,竟是在院子里望著天上滿天的宸星癡癡的立了一宿。第二日便發(fā)起了高燒,持續(xù)病了大半月才漸漸好轉(zhuǎn)。自那以后,我開始覺得身體大不如前,不僅月事紊亂,膚色黯淡,日夕起坐時更是常喉嚨發(fā)癢,劇咳難止。
布揚古對我竟是不聞不問,我也懶得自己找大夫,這病癥拖了大半年,不見其好,也不見進一步惡化,慢慢的這咳嗽咳著咳著就成了一種習(xí)慣,我也沒再有閑情去多加理會。
甲寅年冬十一月,建州遣兵征渥集部雅攬、西臨二路,得千人。
己卯,明萬歷四十三年。正月,努爾哈赤迎娶蒙古孔果爾親王之女博爾濟吉特氏。
三月,建州遣使入京第七次朝貢……
我雖然身在葉赫,卻總是有意無意的打探著有關(guān)建州的一切消息,說來也是可笑,有時對于這份執(zhí)著的癡念竟連自己都忍不住鄙視一把,然而我管得住自己,卻管不住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沒過多久,忽又聽聞努爾哈赤在建州釐定兵制,在原先的黃、紅、白、藍四旗之外,又增添四鑲旗,置理政聽訟大臣五人,以扎爾固齊十人副之。從如今八旗旗主的分置上,已可大抵猜出如今建州最高層勢力的最新變化——正黃、鑲黃兩旗,盡歸努爾哈赤親領(lǐng);正紅、鑲紅兩旗旗主由二阿哥代善統(tǒng)領(lǐng);原先屬于舒爾哈齊的藍旗一分為二,正藍旗,旗主由五阿哥莽古爾泰統(tǒng)領(lǐng);鑲藍旗,旗主由舒爾哈齊次子阿敏統(tǒng)領(lǐng);原先屬于褚英的正白旗,旗主轉(zhuǎn)由八阿哥皇太極統(tǒng)領(lǐng);鑲白旗,旗主由十二阿哥阿濟格統(tǒng)領(lǐng)。
這些旗主里面最讓我感到吃驚,不可思議的是鑲白旗旗主阿濟格,一個年僅十歲,毫無戰(zhàn)功可言的小孩子,居然統(tǒng)領(lǐng)了一個旗的兵力,這是何道理?難道……只是單純的因為努爾哈赤太過偏心這個兒子,亦或是格外寵愛這個兒子的額涅——大福晉烏拉那拉氏阿巴亥?還是……因為褚英忤逆的關(guān)系,努爾哈赤又存起了立幼子守戶的心思?
正當(dāng)我處處留心于建州事宜時,卻忽略了身邊的一些詭異動向。于是乎,到得六月的某一天,屋里的丫頭嬤嬤突然笑嘻嘻向我道喜時,我整個人都懵了。
布揚古最終還是將我許給了介賽,那個長相不惡,但人品粗魯,會在吃飯的時候挖鼻屎,摳腳趾的惡心男人。
“我不嫁!咳咳……”因為一時激動,喉嚨口癢得要命,咳嗽竟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布揚古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將手邊冰鎮(zhèn)的酸梅茶遞至唇邊,優(yōu)雅自如的啜了一口,而后吐出的氣息也仿佛被冰鎮(zhèn)的液體凍過,冷得叫人發(fā)顫:“下個月,我讓布爾杭古送你去扎魯特。”
“我不嫁……除非我死!”我握緊拳頭。再不會了!再不會被他像牲口一般送來送去!不過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就是賴也要賴在這里。
“去不去由不得你?!辈璞K輕輕擱下,布揚古揚起頭冷淡的瞟我一眼,“介賽這人脾氣燥,你嫁去蒙古后性子還是收斂些為好?!?br/>
“你這是……硬要逼著我去送死了?”我吸氣,太陽穴上漲得生疼。
“哪里是去送死?你年歲大了,總是要嫁人生子的,若是將你強留在家的話便是我這個做兄長的不是了?!?br/>
我冷然大笑,多么可恥卻又冠冕堂皇的說詞。
“我不會嫁的?!泵鎸δ菑埧蓯旱哪樋祝艺嫦霌溥^去一把撕爛他偽善的面具,“就讓喀爾喀蒙古打過來好了!”我涼涼的,刻薄的說,“你信不信,即使你把我捆綁住硬塞上車轎,我也有法子讓介賽后悔娶了我,然后將一腔怒氣轉(zhuǎn)嫁到葉赫頭上……”
布揚古一成不變的臉色終于有些動搖了,他微蹙眉心,給了我一個凌厲的警告眼色:“東哥,你若想活得長長久久,最好……”
“我就是不想活了!”我痞賴的打斷他的話,“你能威脅得了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么?不能吧!你畢竟也有左右不了我的時候?!?br/>
他氣得面色大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沖到我面前,怒道:“你當(dāng)真不識好歹!莫要逼得我罔顧親情……我有很多法子可以弄得你生不如死!”他攤開手掌,五指在我面前緩緩收攏,“要死要活,由不得你……”
我冷笑,對他的強勢威脅置之不理,傲然揚起下頜,仍是三個字:“我——不——嫁!”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勢,我成心氣瘋他。
他揚了揚手,最終沒甩到我臉上,狠狠的拂袖。隔了好一會兒,氣色漸漸平靜,在原來的座位上重新坐下:“說吧,讓我聽聽你的價碼?!?br/>
我大大的一怔。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圍之內(nèi)的,要求如果不是太過分的話,我可以考慮滿足你?!?br/>
我暗自吃驚。難道他以為……我這是在趁機要挾他?腦子在那一刻暈暈的有點找不著北,對于他的問題我琢磨著不知該用何種措辭來給予辯駁,于是呆呆的僵立在他面前足有三四分鐘,布揚古開始露出一副不耐的神情。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句未經(jīng)深思熟慮的話,竟然就此脫口而出:“我要去趟建州!”
“咣!”布揚古手里的茶蓋滑落至腳下,摔裂成兩爿。
話一出口,我先還心跳如擂,但見他一臉嚇到的表情,反而覺得好笑起來,故意惡意嘲諷:“怎么不行么?你若能讓我回趟赫圖阿拉,我便在下個月乖乖的坐上迎親的轎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