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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宮詞 第七章 薤露易晞

??1.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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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行程水陸相繼,一路往房州去。一日到達(dá)一小鎮(zhèn),打聽后得知此地離房州已不遠(yuǎn),但彼時(shí)天色漸晚,再趕路卻也不能走到。劉娥見街邊有一客棧名曰“云來”,遂決定進(jìn)店留宿一晚再往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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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跑堂是位二十多歲,身材魁梧的男子,見了劉娥立即迎上,十分熱情地招呼:“姑娘請進(jìn),本客棧有甲乙丙三種客房,都雅潔舒適,必有一種適合姑娘。要不我先帶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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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掂量了一下包袱里的錢,踟躕道:“呃,最便宜的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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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此前給她預(yù)備的盤纏并不少,然而她不欲多取,自己算算前往房州所需的錢,只拿必要的,其余全留在了襄王府。不料路途比她預(yù)計(jì)的遠(yuǎn),舟車路費(fèi)也比當(dāng)初她進(jìn)京時(shí)漲了不少,因此她的盤纏用到如今已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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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跑堂面對她的問詢給出的答案是:“兩百文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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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百文?”劉娥暗京,這個(gè)數(shù)比她猜測的還多了許多,于是她倉促擺手,說了聲“謝謝,不用了”,便低頭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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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客棧,劉娥看了看暮靄沉沉的天際,邊走邊尋思,若運(yùn)氣好,興許可找到個(gè)尼姑庵棲身一夜,否則只怕要連夜趕路。還在蹙眉憂慮,忽聞身后有人喚“姑娘”,回首一顧,發(fā)現(xiàn)喚她的是適才那客棧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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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跑堂氣喘吁吁地追上她,道:“剛才忘了跟你說,我們店主老來得子,今晚要辦滿月宴,昨日便吩咐過,今日來店的客人可享優(yōu)惠,甲等客房只須十文錢?!?br/>  ?
  ??劉娥頓顯喜色:“十文錢我有?!?br/>  ?
  ??跑堂帶她回客棧,給她一間窗明幾凈的甲等客房。初時(shí)劉娥還疑心房錢如此便宜或有詐,入住間處處留意,但不見任何異狀,客棧上下人等待她皆客氣周到,夜間劉娥獨(dú)處一室,也并無人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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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劉娥結(jié)賬后謝過跑堂,繼續(xù)往房州去。行至城外,有一無賴發(fā)現(xiàn)她一女子孤身趕路,存了輕薄之心,上前調(diào)戲。劉娥見他嬉皮笑臉,形容猥瑣,已知此人心思,面上淡淡地敷衍,同時(shí)暗暗垂袖,欲取袖內(nèi)藏著的防身匕首。而匕首尚未亮出,便見那無賴脖子后領(lǐng)被人揪住,被生生拖回身面對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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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竟是劉娥此前遇見的客棧跑堂。跑堂拎著無賴上下幾拳揍得他連聲求饒,才把他扔在地上,警告:“朱四,這位姑娘是我家的客人。你再胡來,仔細(xì)我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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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朱四不住賠笑,連稱“再也不敢了”,然后捂住傷處灰溜溜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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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向那跑堂道謝,跑堂大手一揮,再問:“姑娘這是要去哪里?你一個(gè)姑娘家,孤身走山路未免太危險(xiǎn)?!?br/>  ?
  ??劉娥告訴他自己要去房州,跑堂又道:“房州已不遠(yuǎn),但走路去今日未必能到。不如我介紹一個(gè)認(rèn)識的車夫送你過去,那人很實(shí)誠,絕對不會(huì)欺負(fù)姑娘或訛姑娘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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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遲疑道:“只是不瞞兄臺說,我沒料到這一路上要花這么多錢,如今已身無分文?!?br/>  ?
  ??跑堂立即掏出一個(gè)錢袋遞給劉娥:“難得有緣相見,車錢我就幫你出吧?!?br/>  ?
  ??劉娥忙推辭,說:“你我素昧平生,我不能收你的錢?!?br/>  ?
  ??跑堂道:“又不是什么大錢,姑娘若無點(diǎn)盤纏,如何能到房州?……若姑娘實(shí)在過意不去,就拿點(diǎn)什么東西換吧?!?br/>  ?
  ??劉娥思量須臾,退下手腕上的銀鐲遞給跑堂:“那我用這個(gè)鐲子換這些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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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銀鐲光面素凈,幾無紋飾,是龔美在汴京開店時(shí)送給她的。當(dāng)初讓她在一堆金銀首飾里挑,她選了這并不起眼的一個(gè),也是為了給龔美省錢?,F(xiàn)下交給跑堂,還有些擔(dān)心他嫌不夠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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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跑堂爽快地接過銀鐲,把錢袋遞給了她:“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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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劉娥,跑堂回到云來客棧前,朝正在柳樹下解系馬韁繩的一位錦衣少年抱拳道:“公子,我已按你的吩咐,送那位姑娘上車了,也給了她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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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徐徐轉(zhuǎn)身,目中有慧黠笑意閃過:“做得好?!?br/>  ?
  ??趙元侃取出一錠銀子拋給跑堂,跑堂接住銀子,一看那分量,立時(shí)大喜,一疊聲道“多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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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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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堂又取出劉娥的銀鐲,告訴趙元侃:“適才那位姑娘堅(jiān)持不肯收錢,我就讓她用這個(gè)鐲子換盤纏,這鐲子還請公子收下?!?br/>  ?
  ??趙元侃接過銀鐲,細(xì)細(xì)打量一番,笑容淡去,意極悵然。旋即將銀鐲收在懷中,策身上馬,向房州的方向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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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日目睹劉娥離開,失魂落魄地回到襄王府,左右思量,終是放心不下,遂讓張耆為他備馬,一個(gè)侍從不帶,便直奔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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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耆還道他又是入宮面圣,自己騎馬朝宮城追去,豈料并未尋到趙元侃。直至傍晚仍不見他回來,四處打聽,才知道他原來是騎馬出城了。張耆惶恐,面對劉夫人詢問,無計(jì)可施之下只得告訴劉夫人實(shí)情。劉夫人勃然大怒,痛罵劉娥狐貍精,引誘趙元侃離京,之后又憂心忡忡,擔(dān)心趙元侃安危之余又怕官家發(fā)現(xiàn)元侃身為宗室卻私自離京,會(huì)重責(zé)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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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前想后,斟酌輕重,最終劉夫人決定為趙元侃掩飾,對張耆道:“老身明日入宮,告訴官家大王偶感風(fēng)寒,這幾日不能入宮定省。你穿上大王的衣裳,在他回來之前,每日在書齋閉門讀書,切勿讓閑雜人等知道大王不在府中。稍后我再派人暗中追查大王下落?!?br/>  ?
  ??張耆問:“若官家派太醫(yī)探視大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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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夫人道:“我就說已請?zhí)t(yī)診斷,無大礙,歇息幾天就好……太醫(yī)那邊,我也會(huì)找個(gè)熟識的打點(diǎn)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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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耆作揖道:“夫人處變不驚,從容應(yīng)對,張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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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夫人怒道:“佩服?大王如此大膽,都是你們唆擺的,若不是留著你還有用,早把你皮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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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耆低首道:“是,是,張耆知罪,自己掌嘴?!?br/>  ?
  ??張耆作勢一下一下地?fù)]手打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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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夫人則滿面愁容地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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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跑堂找來的車夫駕車將劉娥送至房州涪陵縣公府門前。劉娥下車后打量這府邸,但見圍墻破敗,大門斑駁,墻頭門前雜草叢生,竟像多年廢棄的荒宅改建的,毫無天潢貴胄居所的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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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向守門的侍衛(wèi)說明自己是涪陵縣公的侍女,專程來房州投奔主人,望侍衛(wèi)許她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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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侍衛(wèi)狐疑地再三打量她,在劉娥要求下才入內(nèi)通報(bào),須臾,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自內(nèi)出來,卻是趙廷美的長子趙德恭。趙德恭認(rèn)出劉娥,向侍衛(wèi)說明后,侍衛(wèi)才允許他帶她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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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入內(nèi)時(shí),聽見身后一名侍衛(wèi)在對同伴嘀咕:“涪陵縣公的境遇已經(jīng)到這步田地了,府中又有人病死,府中侍女都爭著出去,主動(dòng)進(jìn)來的,這倒是頭一個(gè)?!?br/>  ?
  ??劉娥聞言看向趙德恭,趙德恭惻然一笑,對她道:“我弟弟德存,到房州不久便患了瘧疾,兩天前,過世了?!?br/>  ?
  ??劉娥步入堂中,見一衣飾簡素,不施粉黛,雙目紅腫的中年婦人緩緩起身,引袖拭淚之后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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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定睛一望,辨出那婦人正是趙廷美的夫人張氏,這段時(shí)日不見,她竟似老了十余歲,面容憔悴不堪,細(xì)紋浮現(xiàn),目光神采盡失,晦暗頹廢如老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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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朝張夫人行禮,稱:“楚國夫人萬福?!?br/>  ?
  ??張夫人緩步上前扶起她,嘆了嘆氣:“如今我已被削去國封,再不是楚國夫人,切莫如此稱呼我了?!?br/>  ?
  ??劉娥道:“國封只是名號而已,有沒有都不損夫人風(fēng)儀。在我眼中,夫人永遠(yuǎn)是端莊優(yōu)雅的秦王夫人?!?br/>  ?
  ??張夫人勉強(qiáng)一笑,然后氣若游絲地喚道:“來人,給劉姑娘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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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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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四顧,見廳中并無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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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德恭有些尷尬,疾步走到門邊,朝外喚:“小姌,小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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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小姌才懶懶地踱過來,問:“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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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德恭壓抑著怒氣,道:“給劉姑娘點(diǎn)一盞茶來?!?br/>  ?
  ??“公子還當(dāng)是在秦王府呢,如今這里連粗茶梗都沒有了,就別惦記著王府里的團(tuán)茶了,”小姌冷笑,著重語氣譏諷道,“還點(diǎn)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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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姌轉(zhuǎn)身離開。張夫人氣得蹙眉捂胸,劉娥忙扶她坐下,勸道:“夫人,小姌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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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夫人嘆道:“大王落魄,房州的日子清苦,府中人行動(dòng)也有人監(jiān)視,不得自由。我兒德存又患了瘧疾……”提起病逝的幼子,張夫人忍不住又掩面哭了,在劉娥勸慰下才稍抑悲聲,繼續(xù)說,“侍女們覺得難伺候,又害怕染病,便有設(shè)法嫁人的,有找借口贖身的,還有買通看守的人逃跑的?,F(xiàn)下府中能使喚的人屈指可數(shù),也整天怨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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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罷張夫人端詳劉娥,又道:“如今我們的情形,你也看見了。當(dāng)初大王并未把你列入王府奴婢名單,所以大王犯事也沒追查到你,你就別自投羅網(wǎng)了。稍后我送點(diǎn)什物給守門的侍衛(wèi),讓他們放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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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擺首:“若大王與夫人日子過得不差,多我無我無妨,那夫人讓我走,我即刻就走。但眼下你們需要用人,我于情于理,都要留下,哪怕夫人攆我,我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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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夫人握住劉娥的手,垂淚道:“好孩子,難得你如此重情重義,竟知雪中送炭。回想我當(dāng)初那般待你,真是慚愧?!?br/>  ?
  ??劉娥又和言寬慰張夫人,少頃,見趙廷美一直未現(xiàn)身,遂問張夫人:“大王呢?現(xiàn)在何處?我想去向他請安?!?br/>  ?
  ??“他在后院廂房……”張夫人黯然道,“德存的房中,和德存在一起?!?br/>  ?
  ??2.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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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推開后院廂房的門,一步步走進(jìn)那晦暗的空間??諝庵懈?dòng)著草藥與陳年木材的潮濕氣味,陽光朝窗欞傾身,挑動(dòng)黑暗中的灰塵,游絲般塵埃在光柱中旋舞,比屋內(nèi)暮氣沉沉的人顯得更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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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垂頭喪氣地坐在床榻前,床上躺著逝去的幼子德存,足下瓦盆里盛著紙錢的余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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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在他面前停下,深施一禮,喚他“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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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抬目看她,像是過了許久才辨認(rèn)出她來,枯涸的雙目無驚無喜,亦不問她為何到此,只是牽動(dòng)灰白干裂的唇,勉強(qiáng)呈出一絲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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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侍女槿伊端著一碗湯藥進(jìn)來,輕聲勸他飲,他只是擺首,又將目光投向已不會(huì)再醒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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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槿伊無奈,擱下湯藥,示意劉娥隨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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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槿伊告訴劉娥:“小公子過世后,大王就一直守在他身邊,不是哭就是呆呆地坐著,很少進(jìn)飲食。夜涼浸骨,染上風(fēng)寒,也不喝藥,這眼見著就要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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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舉目望向趙廷美所在的廂房,忽然聽見里面?zhèn)鱽硭蓾硢〉母杪?,唱的是一首她從未聽過的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已復(fù)落,人死一去何時(shí)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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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支歌德存發(fā)喪那日趙廷美一直在唱。他拄著拐杖,走在幼子棺木旁,唱著這歌送兒子最后一程。一壁唱一壁掩面悲泣,歌聲斷續(xù)不成調(diào),凄惻之狀看得道路兩旁圍觀百姓亦感傷不已,乃至引袖拭淚。不少人跟隨隊(duì)伍送葬,還竊竊私語,說看涪陵縣公對兒子這般憐愛,必非寡情薄意之人,被貶至此應(yīng)非犯上作亂,歌聲哀怨,說不定是被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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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身處隊(duì)列之中,聽到這些閑言碎語,不由一驚,左右四顧,亦見有一些監(jiān)視趙廷美的侍衛(wèi)在留意聆聽百姓之言。劉娥遂快步走到趙廷美身邊,低聲勸他:“大王節(jié)哀,大庭廣眾,耳目甚多,切勿再唱此曲?!?br/>  ?
  ??趙廷美一怔,旋即又出聲悲泣,然而沒再唱那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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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存入土為安,趙廷美卻大病一場。劉娥悉心照料,侍疾甚勤,過了些日子,趙廷美漸有氣色,一日半臥在榻上看著仍在房中忙碌的劉娥,開口問她:“你以前聽過《薤露》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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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擺首:“大王唱之前,未曾聽過?!?br/>  ?
  ??趙廷美再問:“德存下葬那日,你為何勸我別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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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道:“這歌曲調(diào)凄惻之極,大王那日又邊哭邊唱,聽上去更是哀婉凄郁。我聽見圍觀百姓說,大王歌聲哀怨,可見被貶至此,是被冤枉……我不敢妄斷此言是否有理,但大王左右有侍衛(wèi)監(jiān)視,他們隨時(shí)可把這些話傳給官家,若官家以為大王故作哀聲,引百姓猜測,恐怕又會(huì)再起波瀾?!?br/>  ?
  ??趙廷美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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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又道:“大王不顧惜自己,也應(yīng)多想想夫人和公子、云陽公主。大王保自己平安,才能護(hù)他們周全?!?br/>  ?
  ??趙廷美思量良久,末了喟然長嘆:“慚愧,我虛長你二十余歲,論見識,卻還不如你這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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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微笑道:“大王若想唱歌,我倒有些建議……我此番來房州,途中聽到一首歌謠,很好聽呢……”頓了頓,劉娥輕叩案頭為節(jié)拍,輕聲唱道,“藍(lán)采禾,藍(lán)采禾,塵世紛紛事更多。爭如賣藥沽酒飲,歸去深崖拍手歌?!?br/>  ?
  ??趙廷美聽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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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唱完,又道:“大王以前做秦王時(shí)位極人臣,富貴無匹,但政事繁蕪,也累得很吧?如今雖然遠(yuǎn)離京師,但可以過清閑自在的日子,未嘗不是一件幸事?!?br/>  ?
  ??趙廷美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時(shí)說的是:“扶我起來,我想去庭前看看天邊云彩?!?br/>  ?
  ??劉娥含笑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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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所料不差,趙廷美的傷心之狀及德存下葬之日百姓的言論,很快被監(jiān)視他的人傳至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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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涪陵縣公“陰懷怨望”也成了諸臣熱議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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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聽聞近日涪陵縣公喪子患病,以往因金明池一事被貶出京的官員頗有幾位前去探望,恐有再度結(jié)黨之嫌,陛下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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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即有人附議:“涪陵縣公患病,原是天道輪回,不料他竟再借機(jī)糾結(jié)黨羽,其罪當(dāng)誅?!?br/>  ?
  ??潘美亦出列稱:“涪陵縣公謀逆,陛下感念兄弟之情,不忍深責(zé),只將其流放房州,固然是仁德之舉,但若逆臣之心不死,存于世間,終究有動(dòng)搖社稷之隱憂?!?br/>  ?
  ??趙炅退至崇政殿,召趙普前來商議。趙普向他奉上房州傳來的密函,里面詳細(xì)描述了趙德存夭折后趙廷美的種種表現(xiàn),趙炅一徑看著,目中怒火陡然升起,最后重重拍案,道:“《薤露》!他還有臉哀戚地唱《薤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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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普窺探著趙炅的面色,試探著道:“涪陵縣公幼子夭亡,他心疼兒子,唱唱挽歌,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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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疼兒子?”趙炅冷笑,“他心疼他兒子,難道朕就不心疼朕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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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撐于案上的手青筋浮現(xiàn),微微顫抖。他閉上眼,想起了盧多遜此前向他招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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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遍體鱗傷的盧多遜萎頓地跪在萬歲殿中,趙炅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再淡淡地看盧多遜,道:“你的供詞,朕已經(jīng)看了,有一點(diǎn)還想問問你……秦王當(dāng)初計(jì)劃,刺殺朕之后,對朕的皇子,特別是楚王,會(huì)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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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多遜有氣無力地回答:“楚王……他是最有可能被陛下一派的臣子擁立為帝的人,若事成,秦王當(dāng)務(wù)之急,自然是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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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趙炅卻仍被這答案激怒。他狠狠地把茶盞擲于地上,一瞬不瞬地看著它四分五裂,就像期待那企圖謀害他愛子的人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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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定了定神,手指那封密函,對趙普道:“廷美慣會(huì)作戲,故意在人前唱悲歌,暗示百姓他無錯(cuò),倒是朕冤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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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普躬身道:“臣也聽說,房州百姓議論紛紛,都不說涪陵縣公謀逆,而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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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遲疑著未說下去,而趙炅冷笑著補(bǔ)充道:“推測是朕不想傳位予他,所以捏造罪名將他貶謫,以便立楚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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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普低首道:“事已至此,陛下宜早做決斷。涪陵縣公既不甘謫居房州,天下謠言四起,若有人作亂,只怕會(huì)借機(jī)擁立涪陵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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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沉吟,少頃,問:“你是說……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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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普道:“陛下此前將涪陵縣公貶往房州,宣布金明池之事已告一段落,而今涪陵縣公沒有明顯謀逆之舉,自然不便公然賜死?!?br/>  ?
  ??趙炅蹙眉,目光游移于案牘之上,暫未作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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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在一旁伺候茶水的王繼恩見狀,小心翼翼地靠近趙炅,輕聲道:“官家,有些事,臣可以為官家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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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面色凝重,須臾起身,走到門邊,背對著王繼恩和趙普負(fù)手而立,望著天邊一抹血色落霞,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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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目光未觸及的殿門右側(cè),李清瞳默然轉(zhuǎn)身,向身后端著湯盅的侍女搖了搖了搖頭,侍女會(huì)意,退后數(shù)步,李清瞳悄無聲息地啟步,帶著侍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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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王繼恩騎馬,帶著若干皇城司禁衛(wèi)出了丹鳳門。迎面遇見入宮定省的楚王元佐,王繼恩只是在馬上抱拳施禮,并未多作停留,迅速帶領(lǐng)禁衛(wèi)朝南薰門方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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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微感詫異,卻也未多想,依舊進(jìn)至萬歲殿,等待父親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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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無朝會(huì),萬歲殿中侍女說官家昨夜極少見地獨(dú)酌,飲至沉醉,尚未醒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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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請侍女別驚動(dòng)父親,自己去瑤津池邊稍待片刻,少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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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瑤津池,趙元佐見池畔棣華亭中坐著一位美人,手持一竹編花籃,正在插花。趙元佐定睛望去,認(rèn)出那美人是李清瞳,遂上前幾步,朝李清瞳長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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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站起,亦向他還禮,微笑道:“向大哥道喜了,聽說你與馮家小娘子的婚事六禮已備,只差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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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道:“我已向爹爹申明,不愿此時(shí)娶妻?!?br/>  ?
  ??李清瞳略靠近他些許,低聲道:“這并非一樁簡單的婚事,是你爹爹給你的考驗(yàn),切勿在此刻違背他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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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低首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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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又道:“你原本是他最器重的皇子,秦王出事,儲君之位,應(yīng)無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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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苦笑:“你也以為,我會(huì)為爭儲君之位而與父親虛與委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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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神色一肅,凝眸看他:“身在天家,誰人能為所欲為?要活下去,必須學(xué)會(huì)忍耐和妥協(x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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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黯然,不再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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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微微一笑,語氣又復(fù)如和風(fēng)細(xì)雨:“你終究要娶妻,哪怕只是充充門面,也需要一位夫人擱在王府里。你放心,馮家姑娘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娘子,溫柔和善,是極好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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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不語,望向李清瞳身后石桌上新剪下來的枝枝蔓蔓,換了個(gè)話題:“那些薔薇果,紅得正艷,像玉津園里的?!?br/>  ?
  ??李清瞳順著他目光一顧花堆中的薔薇果,道:“這些薔薇果,正是來自玉津園?!?br/>  ?
  ??趙元佐淺笑道:“德妃娘子讓人去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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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擺首,道:“去年這個(gè)時(shí)候,你從玉津園回來,順便給我?guī)Я诵┧N薇果插花,我泡在水里,過了些時(shí)日,薔薇果枝條都長出根來了,我便把它們種在后苑園圃里,今日剪了幾枝,就是你看見的這些?!?br/>  ?
  ??趙元佐贊嘆:“多虧德妃娘子惜物,薔薇果花枝才得以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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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含笑回到石桌邊坐下,拾起一枝紫色翠菊,開始修剪上面簇生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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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翠菊每枝上皆密密地生有小花蕾十余朵,李清瞳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地迅速把花蕾剪得只剩下稀疏的三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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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不禁惋惜:“這些小菊花開得甚好,一下剪去這么多,很是可惜?!?br/>  ?
  ??李清瞳把修剪完畢的翠菊插進(jìn)花籃,置于花籃中大朵的白菊和薔薇果之間,左右調(diào)整好位置,方才又露出笑意,一邊審視花籃,一邊道:“翠菊,原本就是搭配白菊用的,花頭多了喧賓奪主,再說,這種小菊花,就要修剪出寥蕭清寂之態(tài)才美?!?br/>  ?
  ??然后她轉(zhuǎn)顧趙元佐,依舊輕言軟語,說出的話卻隱含鋒芒:“要想盡善盡美,必須懂得取舍。這也不舍得,那也放不下,最終只會(huì)破壞大局,無法成功?!?br/>  ?
  ??趙元佐聽出她弦外之音,一時(shí)不知如何作答才好,便保持著沉默,移目至瑤津池上千頃殘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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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遲疑著又道:“還有一件事,我不知是否該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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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側(cè)首看她,目光含詢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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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瞳斟酌著詞句,道:“我希望這次你能做出正確的取舍,你若選對,此后前程無限,再無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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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她格外凝重的表情,趙元佐隱隱預(yù)感到她所指之事,她話音未落,他即直視著她雙眸,用近乎命令的語氣道:“說?!?br/>  ?
  ??3.牽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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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繼恩帶著皇城司禁衛(wèi)直奔房州,借皇帝之命將一壺牽機(jī)藥以藥劑的名義賜給趙廷美,冷眼看趙廷美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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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一見那藥汁顏色氣味,便知是斷腸毒藥牽機(jī)藥。他認(rèn)得它,皆因他曾親手將藥汁倒出,奉至南唐末代國君李煜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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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太平興國三年,他的兄長趙炅,決定以悄無聲息的殺戮中止李煜在自己統(tǒng)治下的都城里傷春悲秋,這些哀婉悱惻的情緒以優(yōu)美詞作的形式和不可思議的速度流傳出去,每每引發(fā)遺老遺少的悲嘆,緬懷他們心中不滅的故國。怨懟之聲暗潮涌動(dòng),陰風(fēng)一般掠過宮城,風(fēng)去往的方向顯然與皇帝此時(shí)的愿景相?!脚d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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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將牽機(jī)藥交給趙廷美,暗示他去完成這個(gè)微不足道的任務(wù)。趙廷美驚愕,甚至感到了一脈難言的痛苦。他與居于汴京的李煜素有往來,他們吟詩填詞,焚香點(diǎn)茶,趣尚一同,李煜于他亦師亦友,他仰慕這位高貴的才子,就如碧潭仰望晴空,青草依戀春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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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也知道他與李煜的交往在兄長的眼中無處遁形,在兄長決定鏟除李煜的時(shí)候,他需要以劊子手的身份割裂與國朝政敵的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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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經(jīng)過千番掙扎,他終究以一盞牽機(jī)藥掩埋了他與晴空春風(fēng)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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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命呀,宿命。他愴然嘆息,不顧劉娥的阻攔,將手中毒藥飲盡。很快,他感覺到了當(dāng)年李煜的痛苦,腹中劇痛,四肢不由自主地抽搐著,手足忽拳忽曲,仰俯之間身體彎曲,頭漸漸朝足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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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詭異殘酷的情景看得中途殺出、持劍相救的蒙面青年一愣,也令他疏于防范,胸口被與他作戰(zhàn)的皇城司親從官砍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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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親從官舉刀向前,正欲再度砍向蒙面青年,劉娥站起,揚(yáng)聲呼道:“住手!誤傷貴人的罪名,你可擔(dān)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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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從官動(dòng)作一滯,疑惑地轉(zhuǎn)顧劉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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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肅然注視他,一指那青年,道:“他的衣裳裁自織綾務(wù)所供的綾羅,身上有上等沉檀的香味,又敢于孤身與你等對抗,若非貴胄,豈會(hu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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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從官打量那青年,亦認(rèn)可劉娥的提示,遂試探地看王繼恩,等待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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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繼續(xù)向親從官說話,目光卻瞥往王繼恩,一字字道:“你若傷他,異日若有人追究,你難逃罪責(zé)?!?br/>  ?
  ??王繼恩一哂,十分禮貌地朝劉娥欠身,以請示的口吻道:“那我們請這位公子摘下面巾,亮出身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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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年聞聲一顫,不自覺地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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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繼恩面色一沉,豎起手掌決然向下?lián)],命令眾禁衛(wèi)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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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禁衛(wèi)蜂擁而上,圍攻蒙面青年。青年勉力振作,提劍準(zhǔn)備再次應(yīng)戰(zhàn),無奈受傷不輕,兩手乏力,還未抬起劍鋒,此前那親從官一彎雪刃已架在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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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從官正欲進(jìn)一步控制住青年,門外陡然飛來一箭,落在他刀刃上,刀“當(dāng)啷”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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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nèi)眾人皆朝箭來之處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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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提著一弦弓箭,出現(xiàn)在門邊,青衫磊落的身后是半城風(fēng)雨和數(shù)十名王府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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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頭似有千鈞重?fù)?dān)由此放下,劉娥低呼一聲“楚王”,適才冷硬的神情退去,她目有淚意,這聲呼喚也隱帶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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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柔軟的目光拂向她,似寬慰似安撫,然而這溫柔轉(zhuǎn)瞬即逝,他恢復(fù)了冷肅神情,緩步走到王繼恩面前,默然直視著那指揮禁衛(wèi)的宦官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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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繼恩祭出如在宮中一般無懈可擊的笑容,躬身施禮:“老奴給楚王請安?!?br/>  ?
  ??趙元佐冷面看他,并不應(yīng)答。他身后的侍衛(wèi)已隨之入內(nèi),各自拔劍,化解眾禁衛(wèi)對蒙面青年及趙廷美親眷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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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李清瞳處得知趙廷美將被賜藥的消息,趙元佐立即轉(zhuǎn)身出宮,集結(jié)了自己王府中的侍衛(wèi),迅速往房州趕去。其間先后經(jīng)歷李清瞳、監(jiān)視楚王府的親從官及汴京城門守衛(wèi)的阻止,他決然不理,一徑?jīng)_出城去。亦沒有想過去懇求父親收回成命,他見王繼恩已然出發(fā),明白時(shí)間已不容許他以正常的方式為四叔爭取父親的饒恕,他除了親赴房州相救,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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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記得他轉(zhuǎn)身時(shí)李清瞳在他背后的一聲冷喝:“你要懂得取舍,眼下就是你該舍去的時(shí)候?!?br/>  ?
  ??“抱歉,我做不到。”這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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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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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趙元佐無言的迫視下,王繼恩瞥瞥蜷縮倒地的趙廷美,低首退后。畢恭畢敬地退至門邊,再度朝趙元佐施禮,才帶著眾皇城司禁衛(wèi)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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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的已達(dá)到,他即可回宮復(fù)命。他并不想與楚王這潛在的儲君對抗,至于趙元佐的行為是否屬于抗旨,留待皇帝判斷,他不愿牽扯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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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注視著王繼恩等人,直到他們消失在風(fēng)雨卷起的茫茫塵霧中。然后左右四顧,發(fā)現(xiàn)此前救她的蒙面青年已不見人影,不知何時(sh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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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回到哭泣的張夫人身邊,和她一起扶起趙廷美,讓他倚靠在張夫人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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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疾步走到趙廷美身邊,單膝跪下去握廷美的手,連聲喚“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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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已奄奄一息,勉力克制著身體的痙攣,虛弱地喚:“元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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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看著叔父痛苦的模樣,眼簾一低,兩滴淚隨之而墜,他悲傷地說:“對不起,四叔,我還是晚了一步?!?br/>  ?
  ??趙廷美臉上的肌肉因極端的痛苦而顫抖著,他卻還是想向元佐呈出微笑,勉強(qiáng)擠出的笑意看起來格外凄慘:“你盡力了……我咎由自取……以后,還望,你對我的家人,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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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含淚握緊他的手:“四叔放心,我會(huì)盡我全力保全四嬸和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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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努力笑笑,頭卻越發(fā)沉重,全身縮至一團(tuán),恨不得手足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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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夫人驚叫起來,連呼劉娥,要她助自己把夫君扶起正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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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用盡全力推開伸手欲扶自己的劉娥,將她推向趙元佐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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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楚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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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能說出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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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伸臂摟住將向后倒的劉娥,兩人蒼白著臉,茫然看著趙廷美在張夫人懷中掙扎,直至最后停止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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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夫人以手試試趙廷美的鼻息,旋即緊擁著他慟哭,哭聲凄厲之極。其余家眷見狀,也是悲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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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放開劉娥,兩人泫然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跪下,并肩朝逝去的廷美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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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面青年并未走遠(yuǎn),此刻隱于空無一人的庭院中,側(cè)身探視著堂中情形,見此情景,他默默轉(zhuǎn)身,拉下蒙面的面巾,隨之露出的是趙元侃黯然神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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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左手一直摁在剛才受傷的胸前。似覺血流稍止,他放下手來,頓了頓,又伸手進(jìn)胸前領(lǐng)口,從中摸出一只被刀砍出缺口的銀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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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正是客棧跑堂轉(zhuǎn)交給他的劉娥的銀鐲,他置于懷中胸前,無意中銀鐲為他擋了一刀,令他不致受重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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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雨初歇,空氣中充盈著草木泥土的氣息,沖淡了此間的血腥味。趙元侃仰首前望,但覺遠(yuǎn)山明滅,煙云蕭疏,目中有微茫閃爍,亦不知那落于雙眼水霧之上的是暮靄,抑或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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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將銀鐲放回懷中,一手捂住胸前傷口,一手提劍,踏著滿庭落葉離去。庭院外白楊樹下系著他的坐騎,他躍馬揚(yáng)鞭,越過足下寂寥山河,重返他終將回歸的九重城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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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張夫人即送趙元佐出門,囑他盡快回京,早些回去向官家請罪,以免官家龍顏大怒,后果不堪設(shè)想。亦不忘按趙廷美遺愿,命劉娥隨趙元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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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臨行前,張夫人把一個(gè)錦盒遞給劉娥。劉娥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是當(dāng)初為楚國夫人設(shè)計(jì)的那套“掬水月在手”的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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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夫人道:“這首飾原本來自你的巧思,如今,我贈(zèng)與你們,就當(dāng)作我給你們的賀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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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立即推辭:“這禮物太貴重,我萬萬不能收?!?br/>  ?
  ??張夫人堅(jiān)持將錦盒塞到劉娥書中:“別的不收,這個(gè)一定要收下。我聽龔師傅說,這頭面元佐也曾提了意見……此物與你們有緣,將來這些首飾你戴著,比留在我這未亡人身邊強(qiáng)?!?br/>  ?
  ??劉娥征詢地看看趙元佐,趙元佐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是四嬸的心意,你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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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遂收下,再三謝過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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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拜別張夫人。趙元佐扶劉娥上馬車,親自駕車,離開涪陵縣公宅。眾侍衛(wèi)騎馬,隨他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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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夫人神色郁郁地目送他們遠(yuǎn)去,雙手合什,默默祝他們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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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城之后疾行半日,遇見一處河草豐美,眾侍衛(wèi)建議趙元佐稍留片刻,容他們在河邊飲馬。趙元佐同意,見河岸附近有一山丘,便獨(dú)自一人信步登上,立于山丘之巔,回望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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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邊殘陽如血,四野俱靜,偶有一羽孤雁飛向落木蕭蕭的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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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默然佇立半晌,取下腰懸的塤,對著遠(yuǎn)處風(fēng)煙沉寂的房州,開始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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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悄悄走到他身后較遠(yuǎn)處,凝神傾聽,辨出那悲戚曲調(diào),正是趙廷美唱過的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已復(fù)落,人死一去何時(shí)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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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一曲奏罷,劉娥才靠近他,輕聲喚:“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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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沒有回頭,只是淡淡一笑:“這曲聲驚擾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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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嘆道:“沒有,這曲子很好聽,只是凄涼悲切了些,讓人聽得想落淚?!?br/>  ?
  ??趙元佐朝她轉(zhuǎn)過身來,稍作解釋:“這是首挽歌,名為《薤露》。我天水趙氏的子弟,若有人不幸早逝,親族都會(huì)為他們唱這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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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道:“所以……大王這是為秦王吹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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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頷首:“我小時(shí)候,四叔教我這支歌,笑著囑咐我,若他有一天戰(zhàn)死沙場,我要為他唱這歌?!彼鼓繐嵯蚴种械膲_,“沒想到最后,他竟是犧牲在名利的沙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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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把塤舉至唇邊,又開始吹奏《薤露》,曲調(diào)有如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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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凝視元佐含淚的眼,聽著越來越凄惻的曲聲,終于出聲打斷元佐:“大王,劉娥有一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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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停止吹奏,靜待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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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道:“請大王把這塤送給我,以后別再吹奏這曲子了?!?br/>  ?
  ??趙元佐不解地問:“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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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想起趙廷美喪子之狀,輕聲勸趙元佐道:“哀悼親人理所當(dāng)然,但是逝者已矣,悲傷之后,生者應(yīng)該往前看,繼續(xù)走好足下的路。這曲子雖動(dòng)人心魄,但太過凄婉,反復(fù)吹奏,易使人沉湎于悲哀之中,長此以往,損人心志,還是少吹奏為好?!?br/>  ?
  ??趙元佐未作答,但在劉娥輕輕去接他手中的塤時(shí),他沒有拒絕,任她把塤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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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雙手握塤,盡量將它遮蔽在自己衣袖之下,朝元佐微笑:“回京之后,大王要振作起來,從容應(yīng)對家國大事。我想,相較于吹塤,這才是秦王在天之靈希望看到的?!?br/>  ?
  ??趙元佐只是惻然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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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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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帶著劉娥及楚王府侍衛(wèi),回到汴京城外。趙元佐的車行至一處丘陵下,一名先行策馬探路的侍衛(wèi)從城門方向疾馳折返,在趙元佐車前下馬,單膝跪地稟報(bào):“南薰門外有許多兵卒嚴(yán)陣以待,看他們的戎裝,應(yīng)該是皇城司與奉宸隊(duì)的禁衛(wèi),領(lǐng)兵的是曹侍中和韓國公,不知……不知是否在等大王?!?br/>  ?
  ??趙元佐跳下馬車,快步登上丘陵較高處,朝城門方向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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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侍衛(wèi)所言,曹彬與潘美領(lǐng)兵等待的正是趙元佐。此前王繼恩回宮,向趙炅稟報(bào)了趙元佐趕赴房州試圖救趙廷美之事,趙炅大怒,命曹彬與潘美帶禁軍前去捉拿趙元佐。曹彬出了城門,卻按兵不動(dòng),并讓潘美及其麾下禁衛(wèi)亦隨其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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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美不解,問曹彬何不往房州方向去,盡快把趙元佐抓回來。曹彬淡淡道:“楚王一向忠誠,不會(huì)做出謀逆之事,涪陵縣公既亡,他很快便會(huì)回京。他是皇帝看重的皇子,我們不能損了他顏面,等他自己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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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美左等右等,不見趙元佐蹤跡,又對曹彬道:“我們還是速速去追捕楚王吧。官家既下了令,若你我懈怠,未能及時(shí)復(fù)命,難逃罪責(zé)?!?br/>  ?
  ??曹彬仍擺首:“你我前往房州,楚王便是被追捕回來的,若在此等候,楚王自己回來,便是迷途知返,于他,罪責(zé)有輕重之分。何況,官家真正希望看到的,是兒子自己回來?!?br/>  ?
  ??潘美若有所悟,繼續(xù)按兵不動(dòng),隨曹彬一起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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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彬半瞑雙目,遠(yuǎn)眺面前大道,鎮(zhèn)定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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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望見南薰門外形勢,從丘陵上下來,走到馬車前對劉娥道:“父皇已派兵要捉我回去。我們暫時(shí)分道而行。你先找龔師傅安頓下來,我若無事,會(huì)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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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掀簾而出:“不行,我隨你回去,是吉是兇,總要有人與你一起承擔(dān)?!?br/>  ?
  ??趙元佐惻然一笑:“飛蛾撲火,徒勞無益?!毙捶愿酪慌詾樗麪狂R的侍衛(wèi),“你為劉姑娘駕車,送她去城中找銀匠龔美?!?br/>  ?
  ??侍衛(wèi)領(lǐng)命,趙元佐策身上了自己的馬,向劉娥說了聲“多保重”,便朝南薰門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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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侍衛(wèi)也追隨元佐絕塵而去。劉娥不祥之感愈盛,含淚追趕著喚“大王”,但很快被留下為她駕車的侍衛(wèi)拉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元佐消失在西風(fēng)漫卷的古道煙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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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在南薰門前下馬,曹彬與松了一口氣的潘美亦下馬,雙雙拱手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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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彬含笑和言道:“楚王,我等奉官家之名在此等候,待大王歸來,即護(hù)送大王入宮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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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點(diǎn)點(diǎn)頭,朝曹彬略一拱手,即闊步入城門,神色凝重地走向暝色漸濃的宮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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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夜,王繼恩帶回來趙廷美飲鴆的消息,心腹之患就此徹底消除,一切塵埃落定,趙炅卻沒有自己原來想象的輕松,一個(gè)人枯坐于萬歲殿中,看庭前日晷光影陸離,斗轉(zhuǎn)星移,一陣割除癰疽般尖銳的疼痛涌上心頭,他瞬了瞬目,屏卻鮮血淋漓的浮想,步履沉重地朝臥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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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只是累了,歇歇便好。他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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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dú)眠至中宵,他被一陣涼風(fēng)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面前帷幔飄散,濺滿紊亂脈搏般躍動(dòng)著的紅色燭影,使那絲羅幔帳產(chǎn)生半透明的質(zhì)感,而一位男子高大的影子落在幔帳上,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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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那男子的行近,幔帳上那道身影顏色越來越深,像從趙炅湮遠(yuǎn)的記憶深處浮出,那比夜色深濃的黑令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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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坐起,死死地盯著那身影,喝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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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在幔帳前止步,并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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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驚惶地從榻上躍下,在水波般漾動(dòng)的光影中摸索到室內(nèi)西壁,那里陳列有一架器物,除了皇帝的儀仗器具,還有他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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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顫抖的手依次摸去,先后摸到如意、鶴扇、幡、絲拂,卻不見佩劍。他凝神再摸,一柄玉質(zhì)的物事闖入掌中,觸手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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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著稀薄的燭紅光影,他提起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那是一柄柱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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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用于皇帝出行時(shí)駕前儀導(dǎo)行的器物此刻卻看得他渾身一顫,似被燙了手一般,他慌忙撒手拋下柱斧,那當(dāng)啷墜地的聲音又嚇得他瞳孔收縮,肝膽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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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幔帳外的影子又動(dòng)了動(dòng),仿佛要掀簾進(jìn)來。趙炅立時(shí)大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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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動(dòng)作稍止,然而很快又伸手,將幔帳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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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痛苦地閉上眼睛,像等待那令他恐懼的力量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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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影子無聲地靠近,然后在緊閉雙目、一頭冷汗的趙炅面前跪下,喚了聲:“爹爹?!?br/>  ?
  ??趙炅睜開眼睛,茫然注視面前的人,須臾試探著喚:“元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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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臣元佐,向爹爹請安?!壁w元佐朝他叩拜,面上卻是相當(dāng)冷淡,殊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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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炅深吸一口氣,恢復(fù)了鎮(zhèn)靜的神情,冷面問趙元佐:“你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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