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一分,那四只夢蠶立即又發(fā)狂地咬噬起來,劇疼之下,拓拔野真氣登時蓬然鼓放,“嗤嗤”連聲,蠱蠶凍僵震碎,櫥門也應(yīng)聲撞震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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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櫥門陡開,坐著一個渾身冰雪的怪人,纖纖花容驟變,下意識地便往門口沖去,叫道:“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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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方起,拓拔野已閃電似的沖躍而出,一把將她抱住,捂住口鼻,傳音道:“妹子,是我!”體內(nèi)真氣兀自如極地狂風(fēng),橫沖直撞,凍得牙關(guān)格格亂撞,寒氣呵在她臉上,瞬間結(jié)起一重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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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又驚又怒,未曾聽清,奮力掙扎。那熟悉的少女體香絲絲穿入鼻息,拓拔野又想起從前被她纏抱著嬉笑打鬧的情景,心中一酸,低聲道:“好妹子,是我?!睂⒛樕系娜似っ嬲殖读讼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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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冰霜點點,俊秀如昔。纖纖如被雷電當(dāng)頭劈中,身子陡然僵硬,妙目圓睜,呆呆地望著他,突然只覺得一股熱血朝頭頂涌將上來,天旋地轉(zhuǎn),就自朝后垂倒,暈厥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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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吃了一驚,低聲道:“妹子!妹子!”把脈凝察,氣息無恙,這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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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玉溫香,咫尺鼻息。她軟綿綿地躺在自己懷中,長睫彎彎,雙頰暈紅,胸脯微微起伏,就象從前沉睡的模樣。拓拔野想著她方才的話語,柔情洶涌,百感交織,忍不住伸出輕輕地?fù)崮χ哪橆仭?br/> ?
不知為何。腦海里突然又回蕩起當(dāng)日她含淚哀憐的話語:“拓拔大哥,你說的都是真地嗎?只當(dāng)我是妹子,從來沒有一點其他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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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胸膺象被什么堵住了??耧L(fēng)呼嘯。珠簾亂舞,她的發(fā)絲紛亂地地拂過他的臉頰,麻癢難耐,卻又刺疼如針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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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世上,真正愛他念他、甘為他付出一切地寥寥數(shù)人之一,雖然她愛的方式是那么的霸道而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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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自己的心底,她又究竟占著什么樣的位置呢?他可以為了她不顧一切,舍生忘死,這種感情當(dāng)真只是兄妹的情感么?他所抗拒的到底是她,還是自己對龍女的不忠的念想呢?這個問題他從前曾經(jīng)想過很多次。然而想得越久,便越是糊涂,越是揪心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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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心亂如麻。忽見窗外碧光沖天,驚呼迭起:“有刺客!有刺客!保護公主!”門外殿廊上響起凌亂地地腳步聲,狂奔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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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一凜,不及多想,抱著纖纖翻身躍上床。蓋好被子,隱身藏匿其側(cè)?!爱?dāng)”地一聲,銅門被撞開了。數(shù)十名衛(wèi)士、宮女沖涌而入,當(dāng)先一人正是辛九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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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纖纖安然睡在床上,好夢正酣,眾人神色稍定,辛九姑低聲喝道:“快去窗外巡視,公主若傷根寒毛,唯你們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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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衛(wèi)士點頭應(yīng)諾,接二連三地沖出窗外,火炬閃耀。叱喝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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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九姑關(guān)緊窗子,轉(zhuǎn)身朝一個銀發(fā)宮女輕聲道:“你留下伺候公主,其他人隨我到廊上戒備?!敝T女行禮應(yīng)諾,徐徐退出,只留下那銀發(fā)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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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轉(zhuǎn)過身來,從臉上揭下一層薄如蠶翼的面具。拓拔野陡然一震,失聲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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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銀發(fā)高挽,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秋波流轉(zhuǎn),唇角一顆紅色地美人痣,倍添嬌媚,竟然是縛南仙喬化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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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的聲音,縛南仙亦是大感意外,轉(zhuǎn)頭掃望,低聲笑道:“臭小子,你倒是好快的手腳!還不快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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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現(xiàn)身躍起,奇道:“娘,你怎么會到這里來?你的蠱毒呢……”話一出口,想起她的人皮面具,立時猜到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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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聽縛南仙格格笑道:“我在山下遇見九尾狐啦。蠱毒雖未肅清,卻也已暫時鎮(zhèn)住。找不著你個臭小子,大家都猜你定是上山找新娘去了,老娘牽掛我地乖媳婦兒,自然要找那辛九姑開開后門,渾水摸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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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臉上一燙,微微有些發(fā)窘,無暇解釋,道:“科大俠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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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道:“他早就上山啦。沒聽見先前山上的動響么?就是那八個雙頭樹怪放的火,蘆東擊西,好讓科小子乘隙鉆入王母宮,找那西王……找我親家母敘舊?!泵济惶?,“呸”道:“緊要關(guān)頭,也不知是哪個討厭鬼橫插一杠,行刺我親家母,攪得他連面也沒見著,就退出來啦。也不知現(xiàn)在遇見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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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一愕,突然記起自己追蹤廣成子兄弟時地那一聲大喝,原本只是想引來金族巡兵,迫使他們現(xiàn)形,想不到陰差陽錯,竟壞了科汗灘的計劃??坪篂┤フ椅魍跄?,自是為了拆穿姬遠玄的帝鴻假面,阻止纖纖婚禮。隱隱之中,覺得此舉似有不妥,但一時又想不出其癥結(ji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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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走到床沿,輕輕地?fù)崮χw纖,嘴角微笑,悲喜悵惘,低聲道:“幾年不見,我的乖媳婦兒長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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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纖纖突然扣住她手腕,翻身躍起,右手尖刀閃電似的抵住她的咽喉,妙目怒火灼灼地盯著拓拔野,咬牙低叱道:“你們是誰?為何假扮縛龍神與拓拔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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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正自沉思,亦未曾想到她早已醒轉(zhuǎn),假寐偷襲,一時救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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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身中“萬仙蠱”,又被應(yīng)龍重傷,體內(nèi)當(dāng)無半點真氣,被她這般瞬間反制,更是動彈不得;非但不生氣,反倒喜笑顏開,嫣然道:“這才是我的乖兒媳婦兒,隨機應(yīng)變,聰明伶俐。臭小子娶了你,將來必不會吃虧啦?!?br/> ?
拓拔野啼笑皆非,也不應(yīng)答,徑直凌空抄手。將那七竅海螺抓了過來,悠揚吹奏。螺聲輕柔婉轉(zhuǎn),如風(fēng)吹揶樹,海浪低搖。正是他從前常吹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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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身子一晃,“當(dāng)”地一聲,尖刀登時掉落在地,俏臉蒼白如雪,低聲道,“拓拔大哥,真的是你!”淚水如春洪決堤,瞬間模糊了視線,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突然不顧一切地飛奔上前。將他緊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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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得那么緊,仿佛要將自己箍入他的身體,合而為一。淚水洇入他胸前地衣裳。滾燙如火,兩頰、耳根突然燒燙起來了,既而周身從里到外層層剝裂,仿佛被熾熱地熔巖炸成了萬千碎片,沖上了云霄。那么悲傷,那么痛楚,卻又那么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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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才幽幽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拓拔大哥,我一定又在做夢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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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心中刺痛,撫摩著她的發(fā)絲,正不知當(dāng)說些什么,縛南仙已格格笑道:“傻丫頭,你拓拔大哥活生生便在眼前,又怎會是夢?他和我此番上山。便是要明媒正娶,討你過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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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周身一顫,滿臉紅霞飛涌,旋即知道斷無可能。抬頭凝視著拓拔野,悲喜交集,方才的激動歡悅漸漸平復(fù)為溫柔酸楚,搖了搖頭,嫣然道:“娘,我已經(jīng)不是從前地傻丫頭了。只要他還活著,有幾分惦念我,我就心滿意足啦?!?br/> ?
被她這般一說,拓拔野心中反倒更加難過,低聲道:“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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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微微一掙,從他懷中退了出來,在幾步外站定,牽起縛南仙的手,微笑道:“娘,你怎會和拓拔大哥到這里來的?他這些年藏在哪里?為何沒半點消息?”片刻之間,她又恢復(fù)了從容淡定之態(tài),再也沒有從前俏皮脫跳的影子,而隱隱有些西王母的風(fēng)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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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心中一酸,微覺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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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聽她喊自己“娘”,卻是眉開眼笑,心花怒放,拉著她坐到床邊,道:“傻丫頭,這小子可不是故意不來找你,只是被姓姬的小賊坑害,在地底足足困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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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下將姬遠玄如何變身帝鴻,與女魃、風(fēng)后合力偷襲拓拔野,他又如何困陷蒼梧之淵,經(jīng)由東海大壑逃脫而出,而后又救出少昊,施援龍族,帶領(lǐng)群雄前來昆倉拆穿帝鴻面目……等等來龍去脈,簡要地述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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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自不免胡編了許多拓拔野如何備受煎熬、思念纖纖的情節(jié),更將他此行的目的改為向她提親,拓拔野臉上熱辣辣地陣陣燒燙,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惟有苦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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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聽得驚心動魄,雖知姬遠玄野心勃勃,覬覦金族駙馬之位不過是為了謀求娘親的支持,但仍未料到他居然就是鬼國帝鴻,更未曾想到他竟如此喪心病狂,不惜刺殺白帝,嫁禍少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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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他當(dāng)日賊喊捉賊,栽贓拓拔野,更是惱恨。但無論心底如何震駭,臉上卻始終沉靜微笑,直聽到龍牙侯去找西王母,神色方微微一變,失聲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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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怔,纖纖搖了搖頭,蹙眉道:“爹爹對娘……對王母娘娘地脾性還不了解?這般找她,不但與事無補,反倒要壞了大局?!彪U些脫口而出,直呼西王母為娘。好在縛南仙一時也未聽清,只是對她這話有些愕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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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心頭卻是寒意大起,突然明白自己先前聽此消息時,為何會惴惴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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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雖然睿智冷靜,卻也是個極為現(xiàn)實重利、甘舍犧牲的女中豪英,只要能讓金族稱雄天下,讓纖纖成為大荒之主,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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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三年來,金族、土族已緊緊綁在了一處,利益攸關(guān),唇齒相依,如若姬遠玄奸謀敗露,作為其身后最大的支持者,她勢必也受到牽連。無論是天吳水族,還是烈炎火族,都斷不會再惟其馬首是瞻,金族在大荒中地超然地位也必定從此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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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剛愎驕傲的性子,要她當(dāng)著天下群雄之面,承認(rèn)利令智昏,為奸人蒙蔽。從此激流勇退,拱手讓賢,實比殺了她還要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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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即便她知道了姬遠玄的野心,也未見得就會斷然與他為敵。而多半會將錯就錯,替姬遠玄百般掩飾,甚至?xí)c他聯(lián)合對付自己,而后再以權(quán)謀之術(shù)控制姬遠玄,迫使他繼續(xù)為其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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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是凜然忐忑,與纖纖對望一眼,洞悉彼此心意,都期盼科汗淮今夜不要遇見西王母,說出自己尚在人世、姬遠玄帝鴻身份……等等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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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哼”了一聲,道:“倘若親家公的話也不管用。那就只好不等下鍋,現(xiàn)吃生魚啦?!?br/> ?
拓拔野一愕,道:“什么?”驀地明白她言下之意。大覺尷尬。纖纖亦暈生雙頰,假裝沒有聽見,心中卻是嘭彭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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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怒道:“可不是么?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西陵公主早在三年前便是我兒媳婦兒了,老公沒死。豈有改嫁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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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歪理,居然也被她說得理直氣壯。拓拔野不愿直言回對,刺傷纖纖。空有三寸不爛之舌,惟有苦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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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經(jīng)此三年,纖纖似乎明白了許多事理,黯然之色一閃即過,微笑道:“娘,你別再說啦。拓拔大哥早就娶龍女為妻了。他是我地好大哥,我是他地好妹子,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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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方才對著七竅海螺吐露心事時,所有的話都已教他聽了去。臉上登時滾燙如燒,又是凄婉又是酸楚,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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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生怕縛南仙又說出什么話來,右手凌空一抄,將櫥內(nèi)地淳于昱提到面前,現(xiàn)出真形,道:“娘,我將鬼國的火仇仙子擒來了,待我種神到她體內(nèi),看看你所中的蠱毒是不是她所為,解藥是什么?!?br/> ?
縛南仙喜怒交集,瞇眼望著那氣息奄奄的南荒妖女,恨火欲噴,格格笑道:“很好!很好!這才是我的乖孩子。等你娘蠱毒全消了,也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br/> ?
此時淳于昱的神識已如枯油風(fēng)燭,極為虛弱,一旦種神其身,勢必魄散魂飛,活不片刻。拓拔野心下雖然不忍,但事關(guān)縛南仙與流沙仙子的生死,也顧不得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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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下凝神念訣,魂魄破體沖出,直入她玄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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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昱身子劇震,妙目圓睜,呆呆地望著上方,突然流下兩道淚來,雙手顫抖著按住丹田,想要掙扎,卻沒半點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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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道:“乖兒子,你在里邊么?”拓拔野肉身一動不動,聲音從淳于昱玄竅中傳來:“娘,我進來了。你稍等片刻?!?br/> ?
縛南仙嘴角泛起一絲捉狹的笑意,柔聲道:“春宵一刻,貴如千金。娘等得及,你地好媳婦兒可等不及啦?!蓖蝗荒箝_拓拔野地口頰,將一捧花粉傾倒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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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微覺不妙,道:“娘,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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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飛旋轉(zhuǎn)身,瞬間將纖纖經(jīng)脈盡皆封住,也將一捧花粉倒入她的口中,格格笑道:“乖媳婦兒,你們?nèi)昵氨惆葸^堂了,今夜才洞房,雖然遲了些,卻也總算好事多磨?!?br/> ?
她雖中萬仙蠱,卻還殘存了一兩成真氣,先前被纖纖制住時故意示弱,便是為的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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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猝不及防,只覺得一股熱浪突然從小腹炸涌噴薄,瞬間燒灼全身,“啊”地一聲低呼,天旋地轉(zhuǎn),雙頰如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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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大凜,知道縛南仙要做些什么了,驀地從淳于昱玄竅脫逸而出,朝自己肉身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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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南仙卻比他更快一步,閃電似地從他懷中掏出煉妖壺,解開纖纖經(jīng)脈,將二人收入其中,格格笑道:“太極生陰陽,陰陽生萬物。你們一個是乾,一個是坤,一個是鸞,一個是鳳,乖乖兒地在里頭翻天覆地,顛鸞倒鳳吧?!庇脙蓛x鐘將壺口緊緊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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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又驚又火,叫道:“娘!快放我們出去!”元神方甫歸位,立即爆涌真氣,朝兩儀鐘猛撞而去,想要將之強行震開。豈料真氣方動,欲念如熾,一股洶洶情欲頓時烈焰狂潮般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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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聽到縛南仙的笑聲,斷斷續(xù)續(xù):“傻小子,你就別枉費心機了……藍田歸墟花沒法子可解……越掙扎就越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