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女人和她的貓
女人的名字叫娓娓,過了盛夏就是二十四歲的花樣年華。
見過娓娓的人都說她是美麗的,尤其是一種幽怨的氣質(zhì)會象冷箭一般出其不意地攻占你的注意力。即使她看著你時是帶著淺淺微笑的,卻在漆黑的眼珠里凝成一股平靜的漩渦,她看著你久一些,你就跟著陷入了她的傷心里,仿佛是她的眼淚把你漸漸的淹沒。
的確,娓娓是個經(jīng)??奁呐?,以至于她的眼角總帶著洗不干凈的淚痕,象是化了一種奇異哀傷的妝容。娓娓的哭泣全都來自于寂寞,而娓娓的寂寞又全都來自于一個男人。那個在她心里刻下所有權的男子,偉誠。
而偉誠又何曾不知道娓娓是如何地怕寂寞,每次他要離開他們共同居住的公寓,娓娓總是淚眼婆娑地拽著他的衣服。甚至緩緩地跪倒,用聲嘶力竭牽拌住他離去的雙腿。
“娓娓,我只是去出差,只有四天……”
可是娓娓不依不饒,
“又是出差,這次是整整四天都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不,我不要!你不如把我切碎了,放進行李箱里一起帶走吧!”
偉誠驚訝于娓娓冷酷犀利的言語,他說不出話來,甚至看見娓娓不知何時擺放在茶幾上的水果刀。他心里一陣陣地發(fā)涼,又被娓娓火一般的眼神烤得發(fā)燙。有些女人以愛情為她們?nèi)松ㄒ坏哪繕?,偉誠終于明白,他攤上了極度危險的一個。
那一次,偉誠放棄了他的出差,打電話向老板低頭哈腰地解釋。而娓娓則全然不顧偉誠的委屈,她欣喜地纏繞在偉誠的身上,庸懶而愜意的,就象一只滿足的貓。
貓……
偉誠突然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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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娓娓收到了偉誠送她的一份禮物。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籠子,一只渾身雪白的貓瞪圓了琥珀色的眼睛,扭捏了幾下,終于接受了娓娓的擁抱。
“這是……”娓娓很是喜愛,含淚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怕寂寞,以后即使我不在,它也可以代替我陪伴在你身邊的?!眰フ\說著,動情地擁住了娓娓,娓娓也擁住了雪白的貓兒。一時之間,三個生物體彼此共享著同一份體溫,竟然都有些糊涂的沉醉了。貓兒在娓娓的懷抱里平靜地吐露著呼吸,而娓娓半閉著眼睛,喃喃輕語著,
“偉誠,偉誠……我愛你……”也不知是對著男人說,還是對著貓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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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此,娓娓真的把貓兒當成了偉誠的替身了。她精心調(diào)配著每天的貓糧,然后敲打著小碗柔聲喊一句,
“偉誠,吃飯了……”
那貓兒聽了,便邁著急切而滑稽的步子奔到娓娓的身邊,先圍著女主人討好地轉(zhuǎn)一圈,然后享用娓娓為它準備的食物。娓娓蹲下身子,看著貓兒吃著碗里的食物,迫不及待地甚至粘在了它的胡子上。娓娓笑了,笑得容顏都僵硬了就開始哭,甚至狠狠地突然抱起貓兒,惹著貪吃的貓兒不耐煩地用爪子刮著娓娓的手。
娓娓又開始經(jīng)??奁?。在擁有了貓兒后,她不再寂寞,卻也因此仿佛卸下了偉誠的一個包袱,偉誠開始放心地,肆無忌憚地在娓娓的生活里缺席。
比如此刻,娓娓扳著手指細細地數(shù)著,然后悲哀地對自己說,今天已經(jīng)是偉誠出差的第十天了。
她曾經(jīng)打過電話,語氣從忍耐到狂躁,
“為什么還不回來,不是說只五天就回來的嗎…………還有工作?為什么…………為什么要加班?……我不要,你立刻回來!……你快回來啊,不然的話我就……”
就什么?就什么呢?
娓娓沒有機會說出來,偉誠疲憊而決然地掛上了電話。
娓娓傷心透了,她把頭靠著墻壁撕心裂肺地哭泣,甚至胸腔里的心臟都仿佛在絕望地撞擊著根根肋骨。她哭干了身體里的水分,直到再也淌不出眼淚了,她感覺自己就象是一根干枯的樹枝。她的男人是不是不愛她了?她克制不住地想著,然后癡癡地發(fā)笑,用自己的頭顱一下一下敲打著堅硬的墻壁。
嗒……嗒……嗒……一聲聲清脆的回聲在房間里縈繞著。
娓娓突然感覺自己的腳跟濕了,她愣愣地垂下頭,看見是貓兒不知何時蜷在她的腳邊,正討好地舔著她的腳趾。娓娓有些糊涂,但隨即貓兒鮮紅刺眼的舌頭令她明白了。她以頭撞墻的聲音被貓兒誤認為是開飯的聲音,貓兒饑腸轆轆地過來了。
娓娓笑了,她看見自己的笑容倒映在貓兒琥珀色的瞳孔里,卻是說不出的詭異模樣。她伸手去抱貓兒,貓兒竟一時有些怯懦,但徘徊了下,究竟喵喵叫著接受了娓娓的掌心。娓娓把它抱在懷里,用她柔軟的皮毛磨蹭著自己的臉,然后靜靜地傾訴著,
“偉誠……偉誠……你永遠這么乖乖的該多好啊……一輩子都伴著我,吃我為你準備的飯……”
貓兒被她抱了一陣,卻怎么也等不到食物,多少有些煩躁了。它的小爪不斷地擾著娓娓的臉,不耐煩地叫著,圓滾滾地身體掙扎著想要離開娓娓。
娓娓的手牢牢地箍著貓兒,束縛著懷里僅有的幾份溫熱。但貓兒情急之下,抓傷了娓娓的面頰。血珠子順著側臉滑落在貓兒小小的腦袋上。娓娓并不覺得疼,仿佛痛神經(jīng)已經(jīng)是死的了。只是看著這個如此急于要擺脫她的小家伙兒,她不由漸漸地生氣了。
“偉誠,你在干什么……你不要我了嗎……連你都不要我了嗎……”她悲愴地說著,不知是對貓兒還是對她的男人,“是厭倦了嗎……是喜歡了別人嗎……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嗎……”
娓娓的問話是永遠得不到回答的。因為貓兒只是依著饑餓的本能來找她,貓兒只是餓了,并不懂得主人的哀傷的。此刻的貓兒更加狂躁了,娓娓的血珠子落在它的腦袋上,滑進它的嘴里。它鮮艷的舌頭一滾,瞳孔驀地豎立了,仿佛嘗到了人間的美味。它是真的餓了,所以它不屑于女主人的懷抱,它毫不猶豫地張牙舞爪起來,突地從娓娓的懷抱里跳開了。尾巴優(yōu)雅地擺動著,它向廚房跑去,尋找能吃的東西。
懷抱空了,瞬間冷凝成冰。娓娓這才覺得臉頰生生地疼著,不僅是被貓抓傷的痛,更是被拋棄,被背叛的痛。她勉強地站了起來,剎那間,她的瞳孔也象夜晚覓食的貓兒一樣豎立了起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她踉踉蹌蹌地朝廚房走去,在看見貓兒正圍繞著空空的貓糧罐頭轉(zhuǎn)圈。貓兒叫地哀傷了,僅僅是為了食物。它看見娓娓步伐定定地朝它走來,猶豫了半晌,終究討好地仰起脖子朝娓娓跑來……喵……喵……娓娓冷冷地笑了,她再次抱起貓兒,癡癡怨怨,
“偉誠,你怎么可以不要我……偉誠啊,我不會輕易地讓你拋棄我的……我要懲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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娓娓帶著她的貓兒去寵物醫(yī)院療傷。醫(yī)生看著遍體鱗傷的貓兒,無比驚訝,
“你的貓嗎?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娓娓平靜地回答,
“它白天偷偷離開我,跑到屋子外面玩,回來就成這樣了?!?br/> “哦,”醫(yī)生憐惜地撫了下貓兒,貓兒卻害怕地后退了幾步,“現(xiàn)在外面的變態(tài)很多,靠欺虐動物發(fā)泄自己。你以后要小心看管它。它叫什么名字?”
娓娓出神了一會兒,幽幽地回答,
“偉誠?!?br/> 醫(yī)生于是輕聲地喚貓兒,
“偉誠……偉誠……”卻沒想到貓兒突地一陣顫栗,一張猶然鮮血淋漓的臉變得無比驚恐,它勉強用四肢撐起了身體,慌張得仿佛在尋找著逃生的路。卻不是向娓娓跑去的,貓兒看了眼掛著淡然微笑的娓娓,毅然地朝反方向跑著。
但醫(yī)生并沒有注意到這點。他和護士好不容易抓到了貓兒,又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再傷了它。卻是越是喚它‘偉誠’,貓兒就越是狂躁。醫(yī)生郁郁地說,
“它受了很大的刺激,連別人叫它的名字都有那么激烈的反應?!彪S后他為貓兒檢查傷口,一一記錄在案,
“四肢都有肌肉被撕裂的痕跡,背脊的毛有些被硬生生地扯去。頭部有被重物敲打的跡象,流了很多血,都干涸得粘在毛上了。還有多處被刀具傷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