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第三只眼
珍兒知道,那第三只眼就生長在她的右手里。
也不知那是何時開啟的罪孽,也不知那是何時閉合的希冀。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夜晚撕心裂肺的掙扎無果后,珍兒終于認(rèn)命似地承認(rèn)了它的存在。
珍兒定睛看著自己的右手,分布著淡淡的青筋,卻是凝脂般的誘惑。但當(dāng)她輕輕把左手按上右手的肌膚,那份抵觸著手指的狂躁律動,分明正是惡魔生根的啟示。
珍兒終于不再抵抗了,她認(rèn)同了這第三只眼和她是同體共生的現(xiàn)實。
“也沒什么不好的吧……”珍兒鄭重地?fù)崦沂?,涼涼地微笑著,“反正我也是形單影只,很寂寞家伙兒罷了……”
珍兒說,自己一直都很寂寞。珍兒說,也許這第三只眼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
她于是每天都帶著右手上的眼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她從此不再畏懼旁人同情憐憫的眼光,獨自流離在人群之外也不會覺得落寞。因為她有了它呢,珍兒抬起手,心滿意足地微笑。
~~~~
四下無人時,珍兒會閉起眼睛。當(dāng)吹拂過耳邊的風(fēng)聲都漸漸變得清晰而凄冷,沒有了兩只庸俗的眼球,那右手上的第三只眼反而會看得更加明朗。
珍兒笑了,右手上絲絲縷縷酥麻的律動,正代表著它在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她甚至嘗試著問它問題,
“既然你是一只‘眼’,那告訴我,你現(xiàn)在都看到些了什么呢?”
珍兒原本是不期待它回答的。她只是自言自語,象個溺寵著洋娃娃的小姑娘罷了??墒嵌虝旱募澎o后,珍兒忽然聽見了一個無比沙啞的聲音,從右手沿著網(wǎng)布的血管和神經(jīng),竊竊地蔓延進(jìn)她的腦海里,
“我看見了一個男生……那男生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漂亮的女生……”
珍兒驚詫萬分,隨即猛地就睜開了眼,果然看見幾米開外的小樹林旁,隱隱戳戳地站著兩個身影。珍兒看著那男生的輪廓,莫名其妙地就眼眶一紅。她右手上的眼忽然問道,
“為什么我會那么在意那個男生?……他們彼此說得好開心阿……卻讓我覺得不舒服……”
珍兒涼涼地笑了,告訴眼,“他是阿基,是我的同學(xué)。”
她說完就緊緊閉上了眼,又用左手狠狠蓋住了右手。
~~~~~
可即使如此,依舊抵擋不住眼對阿基的在意。
放學(xué)的鈴聲響起,珍兒獨自走出了校門。
黃昏的余暉如血一般地潑了珍兒一身。她站在十字路口,忽然覺得燥熱難耐。渾身的血液象是沸騰的開水,從右手處忽然傳來一陣陣狂亂的悸動。
“他在前面,跟上去,快跟上去……”是右手的眼,正蠻狠地命令著珍兒。它甚至操控著珍兒的右手,顫抖著指向了前方的那兩個背影,阿基,和他身邊的女孩兒。
“快,快跟上去阿……我好在意……他們?yōu)槭裁纯康媚敲唇??他為什么忽然拉著那個女孩兒的手?”眼不滿地責(zé)問著。
“那不是拉,那叫牽手?!闭鋬焊嬖V他。
“牽手是什么?他為什么要牽那女孩子的手?”眼依舊憤怒。
珍兒遲疑著不答。眼又固執(zhí)地問,
“他為什么不牽著我?”
珍兒搖了搖頭,她漸漸地覺得右手上的眼正在無理取鬧。于是用力地把手拽了回來,硬生生地往反方向走去了。
~~~~~~~~~~~~~~
可眼卻從此和珍兒鬧了脾氣。在夜深人靜之際,它一次次故意引得珍兒的右手痙攣地抽搐,以此作為對珍兒忤逆它的懲罰。珍兒拼命地捂住右手,疼得在床上來回滾動,額上因苦楚而汗水淋漓。她咬著牙,忍痛地問它,
“告訴我,你為何那么在意他?”
眼頓了頓,回答她,“我也不明白。也許,因為我看見了他,僅此而已?!?br/> 珍兒聽不明白。又或者,是在心里隱隱著明白著。但無論如何,她再也忍受不了眼對她的折磨。她徹底放棄了抵抗,甘心做了眼的奴隸。
每一天,當(dāng)阿基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她總是認(rèn)命地聽從眼的希望,竊竊地跟在他的身后。
眼問她,“為什么他總是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為什么他會去牽著她的手?”
珍兒不回答,眼就折磨她,一遍一遍地叫囂著,那聲音象是惡毒的蛇久久盤繞在珍兒的腦海。珍兒頭暈?zāi)垦#坏糜戰(zhàn)埖剜嬖V它,
“因為……牽手是一種愛……也許,因為他愛上她了吧……”
~~~~~
為了眼無休無止的欲望,珍兒成了阿基身后的一道影子。
她跟隨著來自右手的指示,把自己的身體嵌在陰影里,只露了幽幽的目光粘附在阿基的身上。
放學(xué),她尾隨著他們上了高高的天橋。天橋年代古舊,護(hù)欄又低矮,卻正給了他們緊緊相依的借口。珍兒的腦袋里又響起了眼憤怒的聲音,“他們?yōu)槭裁从衷谝黄鹆耍 ?br/> 珍兒不耐煩地?fù)u了搖頭,覺得腦子嗡嗡地很不舒服。不用靠第三只眼,她用自己的肉眼就能清楚地看到了,那彼此隔著曖昧距離的兩個身影。狠狠地瞪著,直到眼前的一切忽然漸漸變得模糊而不真切。珍兒沒日沒夜地跟蹤著他和她,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倦怠折磨得她形容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