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將自己剛剛從鞋油狼身上得到的黑色鞋油遞給了鐵鞋匠。
　　
　　鐵鞋匠看到這滴鞋油,臉上露出一種很無趣的表情，似乎很不樂意看到唐陌找到鞋油。他接過鞋油，鞋油在他寬厚的手掌里來回晃蕩。他掂量了一會兒,哼了一聲：“沒想到，還真讓你找到了一滴鞋油。但是,這只是一滴鞋油，一滴！我的鞋油呢！”
　　
　　唐陌轉(zhuǎn)首看向角落里的邢峰。
　　
　　邢峰一直沒說清楚這個副本的所有內(nèi)容，被唐陌冷冷地盯著，他趕緊道：“鐵鞋匠要的鞋油是……是可以重復(fù)使用的。殺死一只鞋油狼只能得到一滴鞋油，用完就沒了。這次鐵鞋匠走了以后,他三個小時后還會來,他還會要更多的鞋油?！?br/>　　
　　“沒錯！”鐵鞋匠揮舞鎖鏈在墻上狠狠砸了一下,砸出一道裂痕。他兇狠地瞪著唐陌：“你這個人類還說是我鐵鞋匠最好的朋友，要來幫我找鞋油，結(jié)果就用這種劣質(zhì)鞋油來敷衍我。這種鞋油只能修復(fù)一雙鞋子，我鐵鞋匠是地底人王國最好的修鞋匠，每天要修無數(shù)雙鞋子,這一滴鞋油哪里夠！”
　　
　　唐陌的目光在那條幾乎將墻壁劈碎的裂痕上掃過,他看向鐵鞋匠：“你的鞋油是什么樣的？”
　　
　　詢問鐵鞋匠“鞋油在哪里”這種問題顯然毫無意義，鐵鞋匠要是知道鞋油在哪里，他肯定能找到，不需要開啟這個現(xiàn)實副本。當然不排除他故意捉弄玩家，想接機吃了玩家。
　　
　　邢峰說過,鞋油就在副本里。不是在唐陌這兒就是在傅聞奪那兒。那么只需要知道鞋油到底是什么樣的,就可以找到真正的鞋油。
　　
　　鐵鞋匠不滿道：“你連鞋油是什么樣的都不知道,就敢說幫我找鞋油？你這個人類,這不就是鞋油嗎！”鐵鞋匠將掌心里的黑色鞋油露出給唐陌看,“你快點找到我的鞋油！三個小時后我再來這里找你，要是你沒有找到我的鞋油……”
　　
　　鐵鞋匠的嘴邊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拿著唐陌剛剛給他的那滴鞋油，離開了辦公室。沒一會兒他粗重的腳步聲就消失在走廊里。唐陌立即走出去一看。鐵鞋匠憑空消失，工廠的大門依舊沒有打開。
　　
　　唐陌仔細檢查了一下其他辦公室，并沒有變化。
　　
　　這次當唐陌回到辦公室時，他踮起腳尖將卡在門框里的石頭取出來，抬頭看向墻角里的邢峰。
　　
　　這個瘦骨如柴的玩家身體一抖，不用唐陌說，趕忙道：“我說我說，我什么都說！這個游戲就是個找鞋油的游戲，每三個小時鐵鞋匠都會出現(xiàn)，詢問你有沒有找到鞋油。如果沒找到真正的鞋油，可以暫時用鞋油狼變成的劣質(zhì)鞋油代替。但鞋油狼每三個小時都會多出現(xiàn)一只，鐵鞋匠每次要的鞋油也會多一滴。所以三個小時后，會有兩只鞋油狼出現(xiàn)在門口，然后鐵鞋匠也會要兩滴鞋油?！?br/>　　
　　唐陌思索半晌：“鞋油不夠怎么辦？”
　　
　　找不到真正的鞋油沒關(guān)系，可以用劣質(zhì)鞋油代替。但如果沒能殺死足夠數(shù)量的鞋油狼（鞋油狼五分鐘就會消失），會怎么樣？
　　
　　邢峰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本就干枯的眼睛更是瞪大。
　　
　　唐陌又問了一遍：“會怎么樣？”
　　
　　邢峰顫抖著抱住自己渾身是洞的身體：“……鞋油的數(shù)量不夠，那就用你的血，當鞋油?！?br/>　　
　　唐陌目光一凜。
　　
　　一個小時后，電腦屏幕再次亮起，唐陌趕緊按下通話鍵。
　　
　　傅聞奪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唐陌看到他的模樣，瞬間愣住。
　　
　　男人仿佛剛剛從水里出來一樣，水珠將他的頭發(fā)打濕，一束束地落在額前，衣服也濕答答地黏在身上。一滴水從傅聞奪的下巴上落下，砸到地上。他伸出手將額頭前被水打濕的頭發(fā)全部撈向后，露出一雙堅韌漆黑的眼睛。
　　
　　唐陌和鞋油狼戰(zhàn)斗時受了一點小傷，但他身體素質(zhì)好，臉頰上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了大半，只有一道淺淺的印子。反觀傅聞奪，他雖然沒受什么傷，但唐陌卻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如此……凄慘的樣子。也不能說是凄慘，只是唐陌沒想到這個男人也會這么狼狽。
　　
　　“唐陌？”
　　
　　被對方察覺到自己驚訝打量的視線，唐陌咳嗽一聲，轉(zhuǎn)開話題。他沒浪費時間，直接說出自己剛才的遭遇：“……所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度過了第一個‘三小時’。再過兩個小時，我將要面對兩只鞋油狼，必須在五分鐘之內(nèi)殺了它們。不能使用異能和道具，兩只鞋油狼我還能應(yīng)付。”但更多的就不好說了。唐陌繼續(xù)道：“你剛才碰到了什么？”
　　
　　“《開心問答》?！?br/>　　
　　唐陌：“什么？”
　　
　　傅聞奪聲音平靜：“一個類似于益智問答類的游戲，主持人詢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不知道一共有多少題，也不知道答對了會有什么獎勵。但是答錯了會接受懲罰。剛才我在第二道題的時候答錯了，懲罰是被洪水沖刷一個小時?！?br/>　　
　　唐陌這才明白為什么這個男人會是這般模樣。但是他更想知道的是：“你的游戲內(nèi)容是這樣的話，和找鞋油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他的游戲至少還和鞋油有聯(lián)系，但傅聞奪參與的這個問答游戲是什么，和任務(wù)毫無關(guān)系？
　　
　　傅聞奪抬頭看他：“確實和游戲內(nèi)容有關(guān)。一共有三個問題?！?br/>　　
　　唐陌認真地聽著。
　　
　　“第一道題詢問我，黑塔一層的世界里誰最愛捉弄偷渡客，我猜對了。第二道問題，怪物世界里誰吃的偷渡客最多。我曾經(jīng)在你口中聽說過狼外婆這個名字，我就選了它，但正確答案是大鼴鼠?！?br/>　　
　　唐陌一驚：“大鼴鼠？”
　　
　　傅聞奪意識到：“你曾經(jīng)見過這個怪物？”
　　
　　唐陌點頭：“我就是從它那兒得到陌陌的?！?br/>　　
　　傅聞奪：“主持人解釋它吃的偷渡客最多，是因為它在怪物世界里級別比較低，現(xiàn)在很多玩家都沒有通關(guān)黑塔一層，還沒資格見到另外三個怪物。其他三個答案的怪物也非常想吃偷渡客，但大鼴鼠見到的偷渡客最多。光是上周它就吃了163個偷渡客。”
　　
　　這樣的問題哪怕是交給唐陌，他也很難回答正確?！澳堑谌齻€問題呢？”
　　
　　“第三個問題，”一縷沾了水的頭發(fā)從頭頂滑落下來，擋在了傅聞奪的額前，他一字一句道：“哪樣東西，所有玩家都見過。a灰姑娘的水晶鞋，b圣誕老人的雪橇車，c國王的金幣，d……”傅聞奪凝視著唐陌，“鐵鞋匠的鞋油?！?br/>　　
　　唐陌冷靜地分析道：“答案是d?！?br/>　　
　　“是?！?br/>　　
　　這個答案必須是d，也只能是d。
　　
　　水晶鞋唐陌和傅聞奪都沒見過，不可能成立。雪橇車他們兩個人見過，但哪怕是平安夜當晚，也不一定所有玩家都見到了圣誕老人和他的雪橇車。至于國王的金幣，匹諾曹是用它來欺騙唐陌，不代表其他平安夜副本也是同樣的欺騙手段。
　　
　　只有鐵鞋匠的鞋油。
　　
　　必須是鞋油，因為傅聞奪參與的游戲必須和鞋油有關(guān)。
　　
　　唐陌道：“這個問答游戲是在給你提供尋找鞋油的線索。那么七成可能性，鞋油在我這里。你提供線索，我尋找鞋油。而這第一個線索就是——全世界玩家都見過鐵鞋匠的鞋油?！?br/>　　
　　這句話落下，連唐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哪怕是黑塔，說不定都有玩家因為憎惡等種種原因，不愿意去見它，躲在深山老林避世。為什么黑塔敢說全世界的玩家都見過鐵鞋匠的鞋油？
　　
　　“鐵鞋匠的鞋油肯定是一件地球上也有的東西?！狈駝t不可能人類都見過，唐陌分析道：“我會在這兩個小時內(nèi)盡力地搜一搜這個食品加工廠，看看能不能找到符合要求的東西?！?br/>　　
　　傅聞奪頷首：“我這里的問答游戲進入了廣告時間，兩個小時后才會開啟第四個問題?！?br/>　　
　　唐陌定定地看著屏幕里的傅聞奪，許久后，他道：“傅先生，現(xiàn)在我把我知道的所有關(guān)于黑塔世界的信息告訴你。”
　　
　　傅聞奪勾起唇角。因為頭發(fā)上全是水，他的頭發(fā)不受控制地又往下落。他再伸出手將這些落下的頭發(fā)捋回去。他頷首：“好?！?br/>　　
　　有些話不用點明，唐陌知道，他該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說出來了。
　　
　　這個游戲是雙方合作游戲，傅聞奪要是失敗了，他的生死不提，唐陌無法得到關(guān)于鞋油的信息。必須說出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不只是為了傅聞奪，更是為了唐陌自己。
　　
　　十五分鐘后，兩人通話結(jié)束。
　　
　　唐陌走進食品加工廠尋找那個“全世界玩家都見過的東西”。
　　
　　這家食品加工廠的廠房占地約兩千平方米，唐陌拿著發(fā)光的石頭仔細地尋找著廠房的每一個角落。他速度很快，從廠房的最東面開始排查。最東面的墻壁上靠著的是員工的雜物柜。他將每一個柜子都打開翻查一遍，再接著往下找。
　　
　　全人類都見過的東西，這個范圍還是太廣了。
　　
　　除去眼盲的人什么都見不到，人類都見過的東西有水、陽光、空氣（雖然看不見但它真實存在）……陽光和空氣不太現(xiàn)實，唐陌從一個員工的柜子里找到了一瓶喝到一半的礦泉水。他看了片刻，將這瓶水塞進自己剛剛隨手拿的一個塑料袋里。
　　
　　唐陌再找了一會兒。他看到廠房的窗臺上放著幾盆多肉盆栽。
　　
　　月光下，這幾盆多肉早已枯萎發(fā)黃。唐陌挖出了一些泥土放進自己的塑料袋里，繼續(xù)尋找。
　　
　　兩個小時倒計時結(jié)束時，唐陌檢查了三分之一個廠房。他聽到一道沉悶的撞門聲從另一間辦公室的門后傳來。
　　
　　鞋油狼出現(xiàn)了。
　　
　　唐陌快速地將手里的塑料袋放進一個抽屜里藏好，從口袋里掏出自己剛剛在員工柜子里發(fā)現(xiàn)的一把小水果刀。他的身上全是餅干和糖果的碎屑，這是他之前故意粘到身上的，防止鞋油狼和真實的狼一樣嗅覺靈敏，一下就察覺到他的所在。
　　
　　唐陌握著水果刀，一步步走向辦公區(qū)。
　　
　　在那間辦公室里，這兩匹鞋油狼十分聰明，它們配合默契，依次撞擊著辦公室的大門，撞的整個墻壁都在隨之顫動。
　　
　　砰砰砰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廠房里回蕩，聽著無比刺耳。
　　
　　唐陌輕手躡腳地走到辦公區(qū)的邊緣，抵墻而站，聽著門內(nèi)的動靜。大約撞了四五回，當一道劇烈的破碎聲后，狼尖銳的嘯聲破門而出。兩匹狼的鼻子里噴著濃臭的熱氣，四爪扒著地面，一雙幽綠的眼睛在黑夜中四處探索，尋找人類的蹤影。
　　
　　唐陌將整個身體藏在墻后，距離他三米的地方就是兩匹窮兇惡極的狼。
　　
　　這兩匹狼很有耐心地尋找著，忽然，最里側(cè)的辦公室里，邢峰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東西，那東西掉落在地上發(fā)出一道清脆的聲音。
　　
　　兩匹狼咆哮一聲，四爪蹬地，沖向辦公室。
　　
　　正在同一時刻，唐陌以最快的速度從兩匹狼的身后沖了出來。兩匹狼聽到他的聲音，趕忙想要回頭再攻擊他，但它們的身體飛躍到空中根本無法轉(zhuǎn)向，唐陌便揮舞著鋒利的水果刀，劃向后面一匹狼的脖子。
　　
　　這匹狼在緊要關(guān)頭伸出爪子，擋住了唐陌的這一刀。
　　
　　“砰——”
　　
　　后狼摔倒在地，血液流了一地。它一只爪子被唐陌割斷，狼狽地想要站起。前狼見狀朝唐陌發(fā)出怒吼，它沖向唐陌。唐陌揮刀而下，避開這鋒利的爪子。
　　
　　鞋油狼的前肢貼近地面，狼眼直勾勾地盯著唐陌。它突然暴起，唐陌側(cè)身避開。誰料另一只斷了腿的狼竟然從后方?jīng)_上來，趁機咬住了唐陌的手臂。唐陌一腳將這匹狼踹開，鞋油狼從他的手臂上撕下一塊血肉，落在遠處。
　　
　　鮮血順著唐陌的手臂噠噠地流淌下來。
　　
　　鞋油狼將這塊肉吃干凈后才繼續(xù)看向唐陌。
　　
　　兩狼一起沖上來，從兩個方向同時襲擊唐陌。唐陌此時早已顧不上手臂的疼痛，小小的水果刀被他不斷揮舞，擋住兩匹狼鋒銳的爪子。雙方纏斗片刻，打了數(shù)個來回，其實才過去一分鐘。
　　
　　一匹狼終究早已失去一條腿、受了傷，唐陌借它雙腿無法保持平衡的機會，一刀從它的腹部扎進去，刺穿了這匹狼的心臟。同時他側(cè)過頭避開另一匹狼的身后偷襲，伸出手死死卡住了這匹狼的脖子。
　　
　　鞋油狼奮力掙扎著，唐陌用盡力氣，咔嚓一聲掰斷了最后一匹狼的脖子。
　　
　　兩匹狼的尸體落到地上，化成兩滴黑色鞋油。唐陌的右臂上血液已經(jīng)止住，但被咬去的皮肉卻無法恢復(fù)，他的左腿上也被咬去一塊血肉。他撿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水果刀，稍稍平復(fù)了一些呼吸，走進辦公室。
　　
　　辦公室里，邢峰早已嚇得面色慘白，蜷縮在桌子底下。見到唐陌回來，他手腳并用地爬了出來?？吹教颇笆掷锏膬傻涡?，他不敢置信道：“你居然真的……真的一個人殺了兩匹鞋油狼！”
　　
　　唐陌看向他。
　　
　　邢峰縮回脖子：“你別……別誤會，我只是驚訝，你居然真的能把兩匹鞋油狼都殺了，還沒受什么傷。之前我曾經(jīng)和一個玩家一起攻擊鞋油狼，殺了一匹就已經(jīng)讓我們感到吃力。兩匹鞋油狼我們根本無法對付，五分鐘內(nèi)只殺了一匹，還被那兩只狼咬斷了手。”
　　
　　和失去手相比，只是被咬去兩塊肉、多了一些抓痕，確實算不得什么傷。
　　
　　唐陌道：“是另一個玩家斷了手？”
　　
　　邢峰點點頭。
　　
　　唐陌摸上口袋里的水果刀，淡淡地看著邢峰：“那兩個人是怎么死的?！?br/>　　
　　邢峰臉色變幻了一陣，道：“他們是被鐵鞋匠抽干鮮血死掉的。每進入一個新玩家，鐵鞋匠要求的鞋油數(shù)量就會從頭計數(shù)，鞋油狼的數(shù)量也會從一只開始重新增加。但是哪怕是這樣，我們也實在打不過鞋油狼，又……又找不到真正的鞋油，所以我們最多撐過第二次，第三次我們就無法給鐵鞋匠三滴鞋油?！?br/>　　
　　說到這，邢峰害怕地顫抖起來：“不能給出足夠數(shù)量的鞋油，鐵鞋匠就會說……拿你們的鮮血來代替吧。接著，他會用那根釘子，那根鐵釘，刺穿我們的身體。你看看我身上的這些洞，”邢峰露出身上那些黑漆漆的洞口，“都是他，都是他打穿的！他的鐵釘會吸收我們的血，一滴鞋油大約等于我們身體里十分之一的血，也就是400cc。只差一滴鞋油我們還能承受，但到后來，我們根本打不過那么多鞋油狼，連一滴鞋油都得不到，鐵鞋匠就會吸干我們身體里的血，所有血……如果我們這里連續(xù)兩次無法提供足量的劣質(zhì)鞋油，鐵鞋匠也會去那邊，把那邊的玩家的血也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