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鞋匠將沉重的鎖鏈隨意地掛在肩上,他哼著難聽的小曲,氣勢洶洶地走進辦公室。當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透過石頭微弱的光芒,他看到那個新來的人類玩家正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淡定地看他。
至于那個在副本里待了三天多的老玩家……
鐵鞋匠輕蔑地掃了邢峰一眼,用力地將鐵鎖甩在地上,砸裂地板。
“我的鞋油呢?!你們這兩個不守信用的人類,我已經(jīng)給了你們多少次機會,多少次,你們一次次地只拿劣質(zhì)鞋油來敷衍我。我可告訴你們,鐵鞋匠不會讓任何人欺騙他,這次你們?nèi)绻荒贸稣嬲男?就準備好四滴劣質(zhì)鞋油,否則……”鐵鞋匠丑陋的臉上露出興奮難耐的笑容,“用你們的血來代替!”
鐵鞋匠的聲音如同雷霆,震得房間微微顫動。
唐陌將鞋油取了出來,放到桌子上。他神色平靜地看著鐵鞋匠:“只有這么多了。”
邢峰努力伸長脖子,當他看到桌子上只有一滴鞋油的時候,他不敢置信地盯著唐陌,脫口而出:“你剛才明明殺了三只鞋油狼,上一局你留了一滴,再加上我給你的兩滴,你怎么會只有一滴鞋油!”
唐陌瞥了他一眼:“我說我只有一滴,那就是一滴,不行嗎?”
邢峰急得手腳并用地往桌子的方向爬來:“剛才你已經(jīng)只給了他兩滴鞋油,讓他抽了我一次血。這是第二次了。連續(xù)兩次用血來代替鞋油,鐵鞋匠就會去那邊的屋子,抽干那個玩家的血!你和那個玩家不是朋友嗎,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抽干血而死?”
唐陌:“你是在擔心他的安全,還是在擔心你自己?”
邢峰突然滯住。
唐陌笑了:“你剛才已經(jīng)被抽了400cc的血,一次性再抽1200cc的血肯定會死?!?br/>
邢峰臉色變幻許久,他聲音低啞:“你以為我還藏著鞋油?沒有了,真的沒有了,我所有的鞋油都給你了。我真的沒有多余的鞋油了。這次我補不上數(shù),你如果真要我死那我也沒辦法。你連你的朋友都殺,你肯定不是正式玩家,你其實是偷渡客!”
唐陌沒有理會他,直接轉(zhuǎn)首看向鐵鞋匠:“抽血吧?!?br/>
邢峰:“你……!”
剛才唐陌和邢峰說話時,鐵鞋匠一直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最喜歡欣賞這種人類自相殘殺的畫面了,這是最美味的盛宴。同樣的盛宴他曾經(jīng)看到過三次,然而每一次他都會覺得可口甜美,極致的快|感刺激著他粗糙的味蕾,讓他覺得離開地底人王國來這里一趟,真是不虛此行。
鐵鞋匠嘿嘿地笑了一聲,他拿起鐵釘,迫不及待地走到邢峰身邊。他舉起長長的鐵釘正準備落下,唐陌的聲音響起:“等一下?!?br/>
被打斷,鐵鞋匠不滿道:“干什么,你難道又找到鞋油了?”
唐陌:“鞋油真的只在這里?”
鐵鞋匠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我讓你找那就肯定在這里,難道我誠實可愛的鐵鞋匠還會故意把你們騙到這里,騙到一個沒有鞋油的地方,讓你們?nèi)フ腋静淮嬖诘男??!?br/>
唐陌突然問道:“這個房間里,一共死了幾個人?”
這句話落下,蜷縮在墻角的邢峰突然身體一僵。鐵鞋匠舉著鐵釘?shù)氖致W?。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唐陌,就這樣看了許久,陰險地笑了起來:“三個人。你是第五個進入這個房間的人類?!?br/>
話音剛落,一把鋒利的小刀向著唐陌的后腰快速地捅了過來。這人速度極快,哪里有半分受傷瘸腿的模樣,他那看上去肌肉萎縮的右腿此刻用力地蹬著墻面,將一把刀狠狠地捅進了唐陌的腰部。
仿佛不是第一次看這種情景,鐵鞋匠在一旁發(fā)出看好戲的笑聲。然而當這把刀捅進去的時候,并沒有聽到刀進肉里的聲音。鐵鞋匠驚訝地“咦”了一聲,邢峰錯愕地抬起頭,看向面前這個年輕人。
光線昏暗的房間里,唐陌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這把鋒利的刀。刀尖距離他的后腰只有一厘米的距離,但任憑邢峰怎么用力,這把刀都牢牢地被唐陌夾在指間,動彈不得。
邢峰怒吼:“你不是受了重傷,連站都不能站只能坐著嗎!”
唐陌淡淡道:“不能站是騙你的,受傷比較重是真的。但是我受再重的傷,對付你還是綽綽有余的?!?br/>
邢峰斯文年輕的臉上在一瞬間閃過各種復(fù)雜的表情,但是他突然眸光一閃,嘴角微微勾了起來,露出一個詭計得逞的狠毒笑容。唐陌察覺到一絲不對,他的耳邊傳來一陣微弱的風聲。黑暗的房間里他看不清隨著這風聲而來的是什么東西,他憑借強大的聽力辨別出這聲音的方向,頭往后方避開。
一根尖細的鋼針從唐陌的眼前快速飛過,嗖的一聲,射入桌子后面的書架里。
這只是第一根。
看到唐陌避開這根針時,邢峰露出一絲驚訝,但是他并沒有擔憂。他趕緊走到一旁,三根針同時從三個方向射了過來。這些針是從電腦桌的下方射出來的,唐陌正好坐在椅子上,見狀他立即踹開椅子,左右避讓,避開這三根針。
下一刻,第四根針從書架的中間射了出來。
為了避開前面三根針,唐陌已經(jīng)被封鎖了活動空間,無法再躲開這根針。尖細的針頭上染著濃烈的青黑色,唐陌目光一縮,他反應(yīng)太快,右手向后,將桌子上的電腦顯示屏扯了起來。唐陌揮舞電腦顯示屏,那恐怖的動態(tài)視力讓他在這么昏暗的環(huán)境里竟然找到了那根針,然后叮當一聲,他打在了這根針上,將這根針打飛出去。
“??!”一道痛苦的哼聲響起。
唐陌驚訝地轉(zhuǎn)首看去。
鐵鞋匠看清楚情況后,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用同樣的方法殺了前兩個玩家,這次終于是你自己死在上面了?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自己被自己布置的陷阱殺死,地底人王國一年都找不出一個這么好笑的笑話?!?br/>
被唐陌打飛的針直直地射入邢峰的手臂。這只是一個很小的傷口,怎么也不可能致命。但這根針進去后,邢峰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烏黑色。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捂著手臂哀嚎起來。
唐陌趕忙走上去。
鐵鞋匠以為他要救邢峰,邢峰看到唐陌來,也以為他要不計前嫌地幫自己。誰料唐陌走過去后,直接抓住邢峰還沒變黑的另一只手,取出小刀,用力地割破了他的手腕。
鮮紅色的血從邢峰的手腕上流淌出來。
邢峰的半張臉都變成了烏黑色??粗颇袄淠坏谋砬?,他艱難地從被毒藥毒啞到一半的喉嚨里,摳出了幾個字:“你……你不是……”
唐陌放了大約400cc的血,抬頭看他:“針上有毒?”
邢峰不懂他的意思,費盡全力地點了點頭。
唐陌:“我又沒解藥。”
邢峰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唐陌:“所以,救不了你?!?br/>
黑色的毒爬遍邢峰全身,染上了他的最后一只胳膊。唐陌在他的手臂顏色完全變黑之前松開了他的手,用塑料袋借了小半袋的鮮血。全是邢峰的血。
邢峰全身烏黑,他瞪直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唐陌,但他已經(jīng)死了。
從中針到毒發(fā)身亡,一切只有三十秒。
在邢峰的呼吸停止后,他的皮膚上開始出現(xiàn)一道道裂口。好像旱災(zāi)皸裂的大地一樣,密密麻麻的裂口爬滿了他的身體。唐陌在一旁看著這奇異的情景,鐵鞋匠倒是很感興趣地大笑一聲,走上前,一腳踩在了邢峰的臉上。
邢峰的身體似乎變成了已碎的陶器,鐵鞋匠這一腳下去,他的身體變成碎土,嘩啦啦地落了滿地。鐵鞋匠就像每一個貪玩的小孩一樣,樂滋滋地在地上亂蹦起來,將這一地的碎土踩成渣渣,最后和地板融為一體,變成一團黑色粉末。
唐陌目光復(fù)雜地看著這黑色的地板:“……是異能嗎?”
這么恐怖的毒素,唐陌前所未聞。
地球上線后,玩家的身體素質(zhì)比之前有了一個質(zhì)的飛躍,但面對這種毒,邢峰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就變成了粉末。
支線任務(wù)“找到鐵鞋匠的鞋油”開啟后,唐陌就無法使用異能和道具了。邢峰肯定也是如此。但假設(shè)邢峰提前用異能制作了一批毒針,那游戲開始后,他確實無法再使用異能,已經(jīng)做好的毒針卻不會失效,仍舊可以使用。
這個毒可能是他的異能。
鐵鞋匠道:“異能?這哪里是異能,哈哈哈哈。這是黑塔二層的那條大蜈蚣尾巴上的黑毒!也不知道這小子從哪里搞來那條大蜈蚣的黑毒,踩起來可有意思了,就跟踩沙子一樣?!?br/>
鐵鞋匠一臉“就算你想一起踩了玩我也不會給你踩”的表情,唐陌卻沉默起來。
他還不至于踩一個人類的尸體當玩樂,而且邢峰已經(jīng)被踩成粉末了,他想踩也踩不了。
到這個時候唐陌終于知道,為什么死在這間廠房的幾個玩家沒一個留下尸體。他們的尸體都被邢峰用這個黑毒處理了。
只要有尸體,后來者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對方是怎么死的。
不是被鐵鞋匠抽干鮮血而死,而是被自己的同伴殺死的??吹绞w的死因,新來的玩家就不會相信邢峰的話。而唐陌哪怕一直不信任邢峰,處處懷疑防備他,也沒想到邢峰早就在房間里布置好了陷阱,前面的三個玩家至少有兩個都死在他的手上。
這個房間沒有光源,唐陌只有發(fā)光的石頭。邢峰的陷阱藏的很隱秘,四根針在書桌底下,一根針在書架后。每根針的方向都指向書桌前的椅子。按照正常的行為推測,玩家和鞋油狼搏斗后,要么受傷、要么會很疲累。這個時候,他們大多會選擇坐在椅子上休息。
因為要通過視頻通話和電腦那一端的人通話,所以必須在電腦前。最好的休息位置就是椅子。
邢峰身上的傷是真的,他傷重到無法行動卻是假的。他在新玩家進入游戲的那一刻就開始演戲,假裝自己處于弱勢。如果新來的玩家無法通關(guān),他就會殺死新的玩家,讓自己活下去。而為什么一定要殺死新的玩家,只留下他一個人……
唐陌抬起頭,看向鐵鞋匠。
鐵鞋匠看夠了好戲,將鐵鎖甩到肩上,滿足地說道:“好了,現(xiàn)在這里只剩下你一個人了。雖然你不能給足四滴鞋油,但你的游戲暫時結(jié)束了。嘿嘿嘿,鞋油數(shù)目不夠,現(xiàn)在我該去找那個雜貨間里的人類了。抽干他的血,做成地底人王國最美麗的標本!”
鐵鞋匠拿著大鐵釘,躍躍欲試地往辦公室的門口走。
唐陌道:“當這里只剩下一個玩家,游戲就會終止,你不會再強求他給你鞋油?”
鐵鞋匠停下腳步,轉(zhuǎn)首看向唐陌。他看著唐陌的眼神里全是嘲笑和譏諷,仿佛透過他,看到了一個新的邢峰。鐵鞋匠嘴上也是這么說的:“現(xiàn)在你可以學(xué)習(xí)剛才那個人類,哪怕你找不到我的鞋油,只要你能活到最后,就不會死。讓我想想,啊,電腦壞了,你該在哪兒布置陷阱呢?要不然在天花板上布置陷阱怎么樣?”鐵鞋匠非常積極地給唐陌出謀劃策:“誰都不可能爬那么高去觀察天花板上的東西,在哪里做陷阱肯定能殺了你的新同伴。”
唐陌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這才是這個游戲最難的地方。不是找鞋油,不是參與什么稀奇古怪的《開心問答》,而是擁有一個時時刻刻想要殺了你活命的同伴。你千方百計地想找到鞋油通關(guān),他卻知道,只要殺了你,他就可以活下去。
哪怕無法通關(guān),你死了,他就能活。
如此一來,找到鞋油的可能性更是無限接近于零。
鐵鞋匠還在故意挖苦唐陌,給他出主意殺了新同伴,然而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
“誰說我沒找到鞋油。”
鐵鞋匠聲音頓住,他上下掃了唐陌一眼,無所謂道:“好吧好吧,原來你還是想救那個人類的。但你現(xiàn)在哪怕給了我四滴鞋油,我不去抽干那個人類的血。只要下次,你給不出五滴鞋油……嘿嘿嘿,我一樣會去抽干了那個人類的血。”
唐陌沒有說話。他直接拔出水果刀,抬起自己的左手。他決絕地劃開自己的手臂,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流淌下來,流入剛才他盛邢峰的血的塑料袋里。
鐵鞋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笑容消失。
鮮紅色的血液從唐陌的刀口里汩汩流出,沒一會兒就快將小塑料袋裝滿。這點血對唐陌來說根本不是問題,甚至他剛才和四只鞋油狼打斗造成的傷,比這個傷嚴重十倍。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小小的塑料袋,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的和邢峰的血融合到一起。
兩個人的血混合在一起,根本看不出誰是誰的。唐陌死死地盯著塑料袋里的血,當他的血流到一定數(shù)量(和邢峰的血一樣達到400cc以上)時,一道刺眼的白光在塑料袋里亮了起來。這光刺得唐陌難以睜眼,但他沒有避開視線,仍舊緊緊地盯著這個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