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流斕聽了南廬淵這番話,盯著他好一會兒,略一思索,便爽朗笑起來,拿胳膊肘撞撞南廬淵,語氣帶著調(diào)笑之意地道:“既然有南公子這樣的名士作擔(dān)保,那仙家便放心的說這次媒?!?br/> 南子笙聽不見二人在說什么,但見他們二人談笑之間,俱是展露笑顏,似是十分投機;二人容貌又俱是上乘,品行各為人上之人,郎才女貌,不知怎的竟如此相配!她心里微有些苦澀,但又沒有理由指責(zé)陸流斕,于是只得壓在心底,沒有過多的表露在聲色中。
然而蘇暮雪是何等的溫柔細致,這南商最尊貴的女人的一切隱藏在心底的情緒她都無聲地盡收眼底,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早已明白了這個女子的無可奈何和那點不敢聲張的小心思。
帝相府離王宮頗近,不一會兒便有帝相府的馬夫牽了馬來。帝相府的馬盡數(shù)出于西域,西域多風(fēng)沙,馬兒自然健壯善馳。故西域的馬天下聞名,其價格之貴,非王公貴族大商賈者,傾家財而不可得。這些馬都是銀鬢卷尾之品,其中一匹毛色尤為雪白,額前有一菱形青金胎記,馬夫畢恭畢敬的把它的韁繩遞到南廬淵手中,那馬見了他,立刻便親昵地拿頭去蹭他的身子,吐出一條粉嫩的舌頭舔.他的手。南廬淵摟著它的頸,愛憐地道:“這是從小由我看養(yǎng)的馬,喚作踏雪。”
蘇暮雪贊嘆:“果不愧是好馬,暮雪對馬了解的很少,卻也能看出這馬的不凡來。”
這是顯而易見的,那“踏雪”高高挺立,毛鬢柔軟細膩好似進宮的上等綢緞。在行來時,自有一份驕傲之態(tài),也不怪暮雪會有此贊美了,“不過,巧在流斕是相馬的好手,真是與公子趣味相投,想來可以與公子對談?!?br/> 南廬淵聞此,眸中有驚喜之色,笑著邀陸流斕道:“那看來不結(jié)交陸姑娘是不行了。陸姑娘可否給我一個面子,相一相我這踏雪?”
陸流斕也不推辭,她繞著踏雪細細打量了一周,便毫不委婉直接地道:“這樣好的馬,竟被你如此白白的糟蹋了?!边@話引得四人都是一驚。
南廬淵于是謙遜地道:“還請陸姑娘指點。”
陸流斕指著馬身:“太小了,一匹好好的西域成馬,怎么生的如此矮?。俊庇执蛄苛艘环R蹄,搖了搖頭,“馬蹄太窄,”;“這馬腿也太細了,疲軟不堪。我敢料定這馬至多可以奔馳兩日,便會氣力衰竭而亡。哪有成馬的腿會瘦成這等模樣?”
那馬的背脊僅比蘇暮雪矮半個腦袋,怎么就小了?踏雪的四個馬蹄寬如小碗,一雙后腿寬而有力,哪里可以看見半點疲軟之態(tài)?南子笙和蘇暮雪不懂相馬,聞言,疑惑之色浮上面容。
南子笙心里又鄙夷了陸流斕三分。南廬淵的踏雪是帝都有名的好馬,不論是血統(tǒng)還是身形都萬里挑一。陸流斕這番作態(tài),在她眼里不過是矯揉造作,她還不信了,區(qū)區(qū)一個落沒的“第一門派”的關(guān)門弟子,難不成還有機會見識比這更好的馬去?
陸流斕說完了,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無聲地盯著南廬淵。
她在打量南廬淵的反應(yīng)。
倘若南廬淵會因此暴跳如雷,指責(zé)她胡言亂語,那就證明南廬淵不過是個偽君子,之前的光風(fēng)霽月不過是他刻意裝出來的惺惺作態(tài);倘若他謙遜地接受并能從容應(yīng)答......
她心里一動,南廬淵這般做法嗎?
李陽關(guān)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他看見自家府上的侍從牽來一匹皮毛烏黑油亮的馬,他這馬之前寄養(yǎng)在南廬淵府上,不想南廬淵竟然心細至此,特意叫自己府上的人去牽了這馬來。
蘇暮雪見這黑馬,不禁好奇道:“李公子這是什么馬?怎么生的這般威風(fēng)?”
李陽關(guān)笑道:“我對馬匹也不深知。這是廬淵在我十六歲領(lǐng)兵御敵那年贈與我的,據(jù)說可以活到三十歲,是中原最好的馬種。它跟了我五年,那時它還是頭小馬駒呢。”
蘇暮雪含著羞意道:“李公子給這馬起了個什么名兒呢?”
“逐夜,”李陽關(guān)笑著拍拍自家戰(zhàn)馬的腦袋,朗聲道:“逐夜,驅(qū)逐黑夜之意!它可是陪我出生入死的好伙計,縱我散盡家財,也不能叫它受一點委屈?!?br/> 那一側(cè)的陸流斕沒有等到南廬淵暴戾的反駁,不禁加了一句:“這是西域的馬,想來又是單于們蒙養(yǎng)的優(yōu)良之種。是你有意叫我當(dāng)一回伯樂,我便放開了說的。你沒有一點見解么?”
南廬淵毫不見惱色地道:“確實如此,所以廬淵想聽姑娘下文。”
“我隨師父四處游歷,早些年去過西域,此馬我也曾在家里的藏書閣見到記載。常馬應(yīng)是高過尋常男子,馬蹄寬如玉盤,后腿如兩人小臂并寬。我說的可是正確的?”陸流斕道。
南廬淵點一點頭:“的確?!?br/> 陸流斕尋了一匹馬,翻身乘于其上,她收了收韁繩,接著道:“可我見你神色,知道你早已用了上好的馬草喂養(yǎng)之,卻始終不見其效果,我說的可對否?”
她說罷,輕揚馬繩,馬便緩緩向前跑去。
南廬淵翻身上馬,一夾馬腹,與之并行:“確實如此,陸姑娘可有解法?但說無妨?!?br/> 其余三人見這二人一聲不響便走了,都感到有些無奈。李陽關(guān)雖然還有話想同蘇暮雪說,到底男女有別,也不好邀請她與自己同騎一匹馬,恐令其誤會自己是個孟浪之人。
南子笙心中有嫉妒之意,心神不穩(wěn)。蘇暮雪見她這般,怕她等會兒摔下馬來,于是瞞下自己有過人馬術(shù)的本領(lǐng),只道:“是暮雪叫大家見笑了,暮雪雖會馬術(shù),卻不精湛,又膽??;很怕會出現(xiàn)跌下馬來的意外??煞裾埞鞯钕峦貉┕渤艘黄ヱR?”
南子笙應(yīng)道:“這是自然。”她將蘇暮雪環(huán)于身前,向前追著兩人去了。蘇暮雪雙手輕撫其手,幫助其控制馬匹,心中略有嘆息。
真是可憐這姑娘的一腔少女情愿了,只可惜南廬淵和她注定不是同一種人,只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那前方的陸流斕聲音傳來:“古有云:‘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西域的馬性子烈,怎能受得了中土的溫柔軟膩?對癥下藥,因材施教,一方水土一方物,方是最好的法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