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夔略略想了想,便終于記起來了,他在舊檔案中看到過,湯陰縣一名舉人在磁州替人代考被抓,被剝奪了功名并記錄在案,好像就是叫李大器。
“哦!你父親原來......”李夔有些尷尬,不知該怎么說下去了。
李延慶卻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李夔道:“我知道父親名聲不佳,事情就擺在那里,無可否認(rèn),但我想問大官人一個問題,農(nóng)夫會拿自己辛辛苦苦種的糧食去喂豬嗎?”
李夔一時沒有聽懂李延慶的意思,便笑道:“再說詳細(xì)一點,我不太明白?!?br/> “很簡單,家父很清楚替人代考被發(fā)現(xiàn)的后果,而且做這種事情,他也沒有一文錢收入,更沒有別的什么好處,那他為什么要拿自己功名前途去冒險?大官人想過這個道理嗎?”
李夔這才明白李延慶剛才的比喻,確實沒有人會舍得拿糧食去喂豬,一般是用酒糟和豬草,同樣,也不會有人舍得拿舉人的功名去給別人做嫁衣。
“那是為什么?”李夔倒有點好奇了。
“因為家父替考之人,便是馬縣丞的侄子,在權(quán)勢威逼之下,家父生性懦弱,不敢不去,事發(fā)后,家父整個人都?xì)Я?,家慈為此病故,但馬縣丞卻無恙無災(zāi),這對家父是何其不公!”
李夔終于想起來了,是馬縣丞的侄子,他點點頭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這世間很多事情都和公平無緣,作為普通人,只能小心再謹(jǐn)慎,千萬不要去做那種自己承擔(dān)不起的事情。”
李夔的言外之意就是說,雖然有點不公平,但你父親還是去替考了,本身就有錯誤,而且又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免責(zé)呢?
這時,李延慶跪下,含淚道:“學(xué)生并不是想給父親脫罪,只懇求大官人看在家父是被迫替考的份上,看在家父為此已家破妻亡并潦倒多年的份上,替他除去記錄吧!大官人之恩,學(xué)生必將銘記于心?!?br/> 李大器替考的處罰主要有兩個,一個是革去舉人功名,另一個是記錄在案,永不得再參加科舉。
對于李大器而言,一旦記錄在案,就算他將來考得再好,也不會有哪個主考官會錄取他。
不僅如此,官方記錄在案對李延慶也有重大影響,就象父親有了犯罪記錄一樣,他就算將來考上狀元,考官一旦查他父親的檔案記錄,李延慶莫說進士狀元,就算是普通州試中舉都沒有希望。
可一旦除去李大器的檔案記錄,李大器在官方就算改邪歸正了,十幾年后,官員不知換了多少撥,這種小事情也不會被人記起。
李夔當(dāng)然明白這一點,他也很愛惜李延慶的才華,這樣一個天才孩童,如果將來受父親影響而失去出人頭地的機會,那也太可惜了。
更重要是,李夔有這個權(quán)力替李大器除去檔案記錄,他可以派人去鄉(xiāng)中了解李大器這幾年的表現(xiàn)情況,如果他已痛改前非,并且在鄉(xiāng)中助幼濟老,名聲良好,那么李夔是可以給李大器一個機會,替他除去不良記錄。
當(dāng)然,重新參加科舉是不可能了。
李夔沉思良久便緩緩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可以記下這件事,但公事須公辦,規(guī)定是五到十年的觀察期,那我就取下限,明年州學(xué)正會派人來鄉(xiāng)里察看你父親的表現(xiàn)情況,如果表現(xiàn)良好,我會替他除去檔案中的不良記錄?!?br/> 李延慶心中感激萬分,他并不是為了自己考慮,他壓根就不想?yún)⒓邮裁纯婆e,只是他一心想替父親除去官方記錄,替父親摘去桎梏在心中的那副沉重枷鎖,父親又能重新面對生活了。
李延慶知道按照正常程序,知州不會主動問及這種事,必須是縣學(xué)正先提交申請,然后層層審批,最后才到知州手中。
但有馬縣丞在,誰又會再提及這件事?
李夔雖然欣賞自己,但這并不是他愿意幫助自己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的本性,是他的宅心仁厚,為人正直,李延慶心中感激,他給李夔再行大禮,“長者厚愛,延慶銘記于心。”
?。?br/> 明天要考試,李夔便沒有和李延慶多聊,只是又問了問他學(xué)習(xí)生活情況,就讓他回去了。
李延慶告辭,離開了書房,他剛走到外面走廊,卻聽見身后有人叫他,一回頭,只見是小娘李九真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