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折緗桃蒲帽簪(二)
王瑞芝對徐三娘很是看好,可徐三娘卻是苦笑連連,低聲嘆道:“阿芝姐當(dāng)真抬舉我,所謂連勝三局,哪里是這么容易的事兒。一下子來了三份狀紙要寫,這三日里,我算是出不得門了?!?br/>
其實她這話,不過是謙辭而已。徐三娘可不是個有拖延癥的人,哪里會把這等要緊之事,統(tǒng)統(tǒng)擠到一兩天里來做?況且自打穿越以后,她每日里勤學(xué)苦練,孜孜不懈,毛筆字兒如今寫得是又快又好,這千余字的狀紙,她不消半個時辰便能寫完。
她非但早已寫好了自己的狀紙,便連秦嬌娥會如何應(yīng)對,怎般辯駁,她都想了個一清二楚。
王瑞芝與她雖是交情不錯,對她又有提攜之恩,可但凡是尋常之輩,皆有妒忌之心,更何況兩人還是同行,多半不能免俗。徐三娘方才說這等訛言謊語,一來是怕言出患入,招惹麻煩,二來,也是為了兩人這份情誼考慮。
秦嬌娥問罷之后,席間諸客見崔鈿明明醉得東倒西歪,卻還是對答如流,絲毫不落下風(fēng),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再不敢等閑視之。倒也有那不信邪的,如秦嬌娥一般,暗中設(shè)套,故意刁難崔知縣,崔鈿卻也是不急不慌,一一化解,著實教人心服口服。
待到這釣月樓之宴罷了,眾人散陣投巢,各歸各家。徐挽瀾因多飲了幾小盅酒,雖說神志尚清,卻到底是有幾分耳熱眼花。
她正打算原路折返,不曾想王瑞芝卻忽地趕了過來,伸手挽住她胳膊,與她親親熱熱,把臂而行,口中則溫聲道:
“現(xiàn)如今天色已晚,三娘子你飲了不少酒,竟還打算獨自一個兒,走那夜路回去,這教阿芝姐如何放心得下?我今日是駕車來的,咱姐妹兩個,同一路回去,還能親親熱熱,多說幾句話兒不是?”
王瑞芝一番美意,盛情難卻,徐挽瀾自是不好推辭,只能笑吟吟地看向王瑞芝,巧聲調(diào)笑道:“哎呀,我今日竟能蹭上阿芝姐的香車寶馬,這可真是福至運來,沒白出這一趟門,沒白赴這一回宴?!?br/>
王瑞芝聞言,輕點了下她腦袋,笑罵道:“你這丫頭,真是花馬掉嘴,油腔滑調(diào),耍起嘴皮子來,也沒個正經(jīng)模樣?!?br/>
待馬車停穩(wěn)之后,二人由趕車的婦人扶著,接連入了車廂。不多時,車架轆轆而動,王瑞芝把著眼兒,細瞧著徐挽瀾,面上雖還帶著笑,口中卻是一嘆,低低說道:
“今日宴上,我瞧著你和秦家娘子,實在心有感慨。你們二人,且不論誰輸誰贏,個個都是膽氣橫秋,敢作而又敢為。哪里像我,已過當(dāng)立之年,卻是甚么也沒立得起來?!?br/>
若是在現(xiàn)代社會,三十出頭的歲數(shù),還算很是年輕。只是在這古代,人的平均壽命都才不過四五十歲,活得也很是著急。因而王瑞芝有這番慨嘆,倒也算不得奇怪。
徐三娘聽了這話,心上一緊,暗想道:你說你自己老而無為,哪里想得到你面前這個小娘子,兩世加起來,都有足足四十歲了。
她只得斟字酌句,笑著說道:“阿芝姐此言差矣。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可這小牛犢無論是怕,還是不怕,待到遇上了那大老虎,都要被老虎食肉剔骨,吃得渣都不剩??扇羰抢吓D?,它經(jīng)了風(fēng)雨,見了世面,見著老虎也知道跑了,這才是真聰明。”
王瑞芝一聽這話,不由得笑出了聲。徐挽瀾見她如此,暗暗松了口氣,接著又溫聲寬慰道:
“再說了,要是阿芝姐都說自己一事無成,那我還活不活了?阿姐糊涂,我便替阿姐數(shù)一數(shù)。阿姐府上琴瑟和調(diào),伉儷情深,這算不算一成?兒女成雙,綠葉成蔭,這又是一成。阿姐接一樁官司,比我賺得不知多上幾倍,這難道不算一成?”
她言及此處,王瑞芝卻忽地輕輕拉起了她的手,一面撫著她的手背,一面低聲說道:“三娘子,你既然起了這話頭,就莫怪阿姐多嘴。我今日要與你說的,便是這銀子的事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