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安靜的房間里,一束白光“啪”地打在顧耀東臉上。他就像受審的犯人一樣,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眼睛,手里還捏著一份認錯書。過了幾秒,不見動靜,他這才挪開手悄悄張望。只見他灰頭土臉,膽戰(zhàn)心驚地眼珠子亂轉(zhuǎn)。可是周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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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個男人吼道:“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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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趕緊拿起認錯書戰(zhàn)戰(zhàn)兢兢念起來:“我叫顧耀東,是警察局刑警二處新晉警員。今天中午十二時抓捕小偷時,沒有看清情況,沖動行事,導(dǎo)致刑警一處的重要行動被干擾。最后,從小偷身上共繳獲咸魚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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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咸魚從黑暗中飛來,“啪”地砸在顧耀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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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朝他吼道:“滾!拿著你的臭咸魚,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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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從審訊室出來后,又渾渾噩噩地被人帶到了副局長辦公室門口。他垂頭喪氣地站在走廊里,手里拎著兩條同樣垂頭喪氣的咸魚。每個從旁邊經(jīng)過的人都掩著鼻子,一臉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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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副局長辦公室里,氣氛有些沉悶。楊奎帶著手下匯報了情況,原本期望能找到點被遺漏的細節(jié),挖出新線索,但一無所獲。其實來之前,王科達還讓楊奎私下查了沈青禾,根據(jù)店老板的說法,她確實是酒樓??停裉烊ナ菫榱四秘浛?,也沒什么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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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讓王科達提起興趣的,是擋住小偷去路的那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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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擋的?什么車?開車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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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和王科達一樣,滿懷期待地看著楊奎。畢竟是他手底下的人闖了禍,他甚至看起來比王科達更期待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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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說是街上常見的黑色轎車?!?br/> ?
兩名刑一處的警員趕緊幫腔:“那小偷當時被顧耀東追得太緊,忙著逃命,沒注意車牌,也沒看清開車的人。”“不過他記得那輛車也是被別的車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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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意猶未盡地等著他們說重點,但是已經(jīng)沒有下文了。他憋火地吧唧了兩下嘴:“盡打聽些雞毛蒜皮。屁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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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楊奎只能帶著兩名手下灰頭土臉地撤了出去。一出來就看到杵在那里一臉抱歉的顧耀東。楊奎很是窩火地朝他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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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里剩下的三個男人半天沒有說話。通常行動失敗時,他們都會開個會,分析失敗原因,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xùn),有時還能在這個過程里發(fā)現(xiàn)新的線索??山裉斓男袆右治龊涂偨Y(jié)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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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夏處長,這個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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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悻悻地:“顧耀東?!?br/> ?
“他不是你們刑二處的人嗎?怎么跑去查戶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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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看起來也很無奈:“是我發(fā)配他去戶籍科幫忙的??伤孟窀J同自己是個刑警,報到那天就喊著口號要‘匡扶正義,保護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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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號倒是喊得響亮。到底繳獲了什么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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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魚。一共兩條?!?br/> ?
副局長有些錯愕。他忽然覺得,自己和警局最有分量的兩位刑警處長坐在這里,就是為了要認真研究兩條咸魚,并指望能從這臭咸魚里研究出點什么驚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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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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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只得給他們?nèi)齻€聰明人找臺階下:“兩條咸魚就讓王處長無功而返,這是四兩撥千斤的高手?。 ?br/> ?
夏繼成:“手底下來這么個愣頭青,我也頭疼?!?br/> ?
王科達:“那還不如借這次機會讓人事處把他開了,省得再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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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看起來比誰都頭疼:“話是這么說。但是真要開除也有后患,既打擊警員維護治安的積極性,也對政府強調(diào)提高公務(wù)人員的文化素質(zhì)大不敬啊?!?br/> ?
副局長漸漸覺得有點乏了?!斑@個人根本不重要。說說瑞賢酒樓?,F(xiàn)在打算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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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夏繼成。剛剛回警局,他聽說夏繼成在他離開后去過一處,據(jù)說是要茶葉。好在負責(zé)打掃的新人說,行動圖紙當時已經(jīng)銷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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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我們還是掌握了一些線索,戶籍方面的,楊隊長會繼續(xù)查?!?br/> ?
副局長:“這件事抓緊。至于這個顧什么,等瑞賢酒樓的事有結(jié)果了再來定奪怎么處罰?!?br/> ?
夏繼成似乎并不關(guān)心王處長后面的計劃,只一門心思要把顧耀東給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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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一定得罰!今天也不能就這么算了!先罰他打掃澡堂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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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拎著咸魚,一路小跑地跟在夏繼成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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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鼓起勇氣小聲問:“處長,一處到底在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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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自顧自地往前走,頭也不回:“關(guān)心這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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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幫他們把犯人抓回來?!?br/> ?
“狗拿耗子。一個小戶籍警,用得著你操那份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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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跟在后面,很沮喪:“我因為抓小偷壞了人家真正的大事。我想將功補過?!?br/> ?
夏繼成忽然停下腳步,回轉(zhuǎn)身盯著他。顧耀東一頭撞上去,嚇得大氣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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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一臉嫌棄地嚷嚷:“能不能把你的臭咸魚處理了?熏得我頭暈!”說罷捂著鼻子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顧耀東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敢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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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二處對顧耀東的評價,總結(jié)起來就是“懷揣一顆當英雄的心,偏偏是條查戶口的命”。只有趙志勇小聲替他辯解了兩句,他是為了抓小偷,也不算犯多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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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默默用報紙裹好咸魚,塞進挎包,然后拿著水桶墩布去了警局澡堂。他知道,自己讓所有人都難堪了,尤其是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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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和兩名手下經(jīng)過澡堂時,腰酸背痛地發(fā)牢騷:“本來在酒樓把人一抓,事情一了,我們現(xiàn)在都應(yīng)該去洗土耳其浴了。全托那顆老鼠屎的福,這個時間了還得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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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大門敞開著。一行人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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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正埋頭刷地,忽然“砰”的一聲,澡堂門被關(guān)上,并從外面用東西別住。顧耀東聽見了楊奎的聲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沒說話,繼續(xù)打掃。一邊掃一邊想著,不知道處長怎么樣了,是不是也在某個沒人的地方,生著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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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走進戶籍科的時候,夏繼成正和孔科長吃著點心,興高采烈地下象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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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看到夏繼成,遲疑了一下:“孔科長……夏處長,您也在?!?br/> ?
夏繼成笑呵呵地:“還沒下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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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有些怨氣:“是啊,還是瑞賢酒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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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太著急,我看逃犯是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遲早會落到楊隊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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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您吉言吧。”應(yīng)付了兩句,楊奎把一張紙條給孔科長:“孔科長,麻煩把這個人的資料找出來?!?br/> ?
夏繼成事不關(guān)己地盯著棋盤,似乎在專心謀劃自己的新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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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科長:“知道了,明天讓人給你們送過去?!?br/> ?
楊奎皮笑肉不笑地:“不好意思,您緊緊手,現(xiàn)在就得用。戶籍底卡和身份證底冊兩份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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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著急?你看我這兒干活的人都走了?!?br/> ?
“那是您的事,我管不著?!?br/> ?
孔科長頓時惱了,將紙條扔在桌上:“哎?你這什么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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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機成熟,夏繼成這才笑著過來當和事佬:“楊隊長,老孔畢竟是科長,客氣點?!鞭D(zhuǎn)頭他又對孔科長說:“都辛苦。楊隊長今天確實是忙了一天,有點火氣就不計較了?!彼槃輳淖郎夏闷鸺垪l遞給孔科長:“您幫個忙,讓他回去好交差。改天我從王處長那兒給您拿盒好茶來?!?br/> ?
在遞出紙條的一瞬間,夏繼成看清了上面寫的名字——陳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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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科長白了楊奎一眼:“也就是看夏處長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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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與人無害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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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準備離開警察局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當他看到澡堂門被掃帚別住的時候,愣了好幾秒。他拿掉掃帚,猛地拉開門,果然,正在擦門的顧耀東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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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吼道:“你不知道門被人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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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很老實地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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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不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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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也沒有打掃完?!?br/> ?
顧耀東對答如流,夏繼成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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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警局的人都走光了,副局長也沒工夫來檢查。回去吧?!?br/> ?
“我打掃完再回去?!?br/> ?
“腦子不好,脾氣還倔!你要是長官會要這種手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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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不假思索:“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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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盯著他看了幾秒,感慨萬千地拍了拍他肩膀:“哎,我不如你啊?!?br/> ?
顧耀東一臉茫然地望著處長離開,又繼續(xù)回去刷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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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上海街頭,依然車水馬龍,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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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將車停在一間雜貨鋪外。鋪子里一個客人也沒有,電話在桌上閑置著,老板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他盯著電話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下車,一腳油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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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邊的碼頭漆黑寂靜,這里遠離城區(qū),也失去了城區(qū)的溫度。沈青禾已經(jīng)在碼頭的電話亭外等了整整一天。離開瑞賢酒樓后,她沒有回家。按照紀律,在沒有確認安全的情況下,她是不能回到固定住處的。是安全還是暴露了,是去,是留,一切都要等白樺通知??墒且呀?jīng)這么晚了,電話依然死一般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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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腥味的夜風(fēng)吹得她的頭發(fā)凌亂了。沈青禾依然拎著那個沒能交出去的周福記點心盒子,她下意識地將身體縮起來,抱緊了胳膊。就在這時,遠處有亮光晃過來。她有些警惕,很快辨別出那是車燈。那輛車停在不遠處,一個身影下車朝她走來。她很意外地認出那是夏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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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br/> ?
沈青禾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地。她偷偷望了夏繼成一眼,心底有些小小的歡喜和期待?!安皇钦f電話聯(lián)絡(luò)嗎?怎么直接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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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鋪人太多,不方便打電話?!彼娉卮鸬煤茈S意,甚至有些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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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晚了,雜貨鋪還有很多人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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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都是附近街坊,喜歡聚在鋪子里聊天吧?!?br/> ?
夏繼成在裝傻,沈青禾也很配合地調(diào)著皮:“還以為你是因為擔(dān)心我,所以故意找了個借口特意跑過來看我?!?br/> ?
夏繼成有些無奈:“我像是那么閑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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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哦”了一聲。這樣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認識他十年,每次她都只能用這種方式問出真正在意的問題,而每一次的答案也都是千篇一律地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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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各懷心事地望著江水,沉默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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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很有分寸地收起了心事,變回了那個專業(yè)的交通員:“差點以為今天必須撤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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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內(nèi)部沒有針對你的調(diào)查。但在查和你接頭的人?!?br/> ?
“現(xiàn)在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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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時間給我們想辦法,等我的消息吧。你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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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被江邊夜風(fēng)吹得打了個寒戰(zhàn):“可以坐電車?!?br/> ?
她看出夏繼成有些猶豫,故作輕松:“想送我回去?我一個人早就習(xí)慣獨來獨往了。什么時候等你真的擔(dān)心我了,我才答應(yīng)坐你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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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笑了笑,他脫掉外套,本打算給她披上,卻又猶豫了,最后把衣服遞給了她:“披上吧,江邊風(fēng)大,別著涼了?!?br/> ?
沈青禾望著他離開,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惆悵地望向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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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背著挎包,回到了白天那條弄堂。他從挎包里拿出報紙包著的兩條咸魚,掛到遭遇小偷的那戶人家門口,轉(zhuǎn)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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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弄堂出來不遠,就是一個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行人三三兩兩,只有沈青禾獨自一人走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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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到路口的電車站。站了片刻,電車靠站,他上車離開。之后,同樣失意的沈青禾也走到了電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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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車站,只有她還在獨自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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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二處一眾警員筋疲力盡地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了。一進辦公室,他們就叫苦連天地癱在各自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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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顧耀東還在擦桌子,肖大頭敲著空杯子吼道:“東吳大學(xué)的!你來警局幾天了,怎么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趕緊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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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顧耀東慌忙去拿水瓶,挨個給每個人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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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頭越發(fā)來氣:“知道大家為什么這么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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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孔科長說,你們?nèi)ベ€場查走私貨了?!?br/> ?
“知道為什么去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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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老實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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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頭嚷起來:“因為要替你擦屁股??!就因為你得罪了一處,處長只能讓我們趕緊戴罪立功,不然二處就成過街老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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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不知所措地端著水瓶,不知還該不該繼續(xù)往杯子里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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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一邊吃著油乎乎的烤雞腿,一邊悠哉地朝刑二處走去。遠遠看見楊奎正好從對門一處出來。他把雞腿扔回紙袋,笑瞇瞇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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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隊長。”他主動朝楊奎伸手,“昨天晚上加班到很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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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趕緊恭敬地和他握手:“都是為了警局?!?br/> ?
夏繼成緊緊握著楊奎的手,看起來對下屬十分關(guān)懷,“王處長好福氣啊,手底下有你這么優(yōu)秀努力的警員?!闭f到感慨處,夏繼成又重重地握了握,“不像我,收了個顧耀東,傻到半夜三更被人反鎖在澡堂里?!?br/> ?
說罷,他笑呵呵地松開手,從紙袋里拿出啃過的雞腿:“吃雞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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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謝謝?!?br/> ?
“哦?!毕睦^成繼續(xù)吃著雞腿,若無其事地進了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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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埋頭看著自己一手的油,很是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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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一進刑二處,就看到肖大頭用手戳著顧耀東的腦袋:“下午新老警員聯(lián)誼會,南京路國際飯店,局長出席,知道這是什么規(guī)格嗎?全局都去了,就剩我們二處苦巴巴地加班!自己闖禍,還連累我們所有人!你說今年局里招了那么多新人,怎么偏偏來二處的就是你這么個蹩腳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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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故意大聲地:“處長,您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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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頭迅速變成摸顧耀東的腦袋,并且語重心長地:“批評是為了讓你有長進,大家都是為你好。不過這件事你最該感謝的是處長,換其他人,早把你開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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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尷尬地看向夏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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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裝作剛剛什么也沒發(fā)生:“李隊長,賭場的貨清點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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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該登記的都登記入庫了?!崩铌犻L壓低了聲音,“剩下的一車……等您指示?!?br/> ?
“辛苦了?!闭f罷,夏繼成繼續(xù)津津有味地啃起烤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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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坐在客棧窗戶邊,抽著煙,靜靜望著外面。這間客棧在鬧市區(qū),附近就是跑狗場,平時來來往往的人多,進出不容易引人注意。這樣的地方用來藏身再合適不過了。而被他藏在這里的,就是瑞賢酒樓站在他身邊的那名叛徒——石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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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單線聯(lián)系,我是個發(fā)報員,就只見過組長陳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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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關(guān)于陳憲民,你還知道什么?”幾天下來的徒勞,讓楊奎煩躁到了極點。他已經(jīng)帶人搜了陳憲民的住處,全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連帶他戶籍卡上登記的家庭成員也都查了,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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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立由有些委屈:“我連他長什么樣子都告訴你們了,那天瑞賢酒樓的接頭就是我唯一知道的消息,誰能想到……突然有你們的人抓小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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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再提這件喪氣事:“再好好想想,關(guān)于陳憲民,還有什么細節(jié)遺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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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立由被反反復(fù)復(fù)問得實在煩躁了,隨口說道:“他心臟不好,這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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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想敷衍一下,沒想到王科達很感興趣:“有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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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的不太清楚。最后一次跟他碰面的時候,他剛好不舒服,我看他在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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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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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立由想了想:“好像叫……科德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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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對楊奎說:“馬上查這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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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看起來面有難色:“處長,藥倒是好查,就是保密局的人催好幾次了,要我們把人交給他們審。我快頂不住了?!?br/> ?
王科達也沉著臉:“這個你不用管了,我去找頂?shù)米〉??!?br/> ?
副局長辦公室里的氣氛很融洽。齊升平?jīng)]有坐在他的辦公桌前,而是和夏繼成坐在沙發(fā)上聊天。他蹺著二郎腿,靠在沙發(fā)上,看起來更像兩個朋友在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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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lián)誼會你沒去,局長還特意問起來?!?br/> ?
“處里新人闖了禍,實在沒臉在這種場合面對局長啊。還是躲起來將功贖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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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話鋒一轉(zhuǎn):“下午的行動,聽說你們收獲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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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低聲:“查到一批走私貨。參茸、皮貨、美軍罐頭,整整一船。不過最值錢的是一批四玫瑰牌威士忌?!?br/> ?
夏繼成拿起茶幾上的報紙,翻到一則報道,遞給他:“您看,這里摘抄了一段小說內(nèi)容,正好就提到這種酒?!?br/> ?
副局長看著報紙念起來:“晶瑩的黃色酒,晶瑩的玻璃杯擱在棕黃晶亮的桌上,旁邊散置著幾朵紅玫瑰——一杯酒也弄得那么典雅堂皇?!彼α藘陕?,不以為意:“一杯酒,倒還喝出風(fēng)月的味道了?!?br/> ?
夏繼成有些神秘地壓低聲音:“這種威士忌在上流社會的太太圈里非常流行,所以一直供不應(yīng)求。而且我得到消息,制造四玫瑰的法蘭克福釀酒集團將要被施格蘭公司收購,也就是說,這批酒是絕版貨?!?br/> ?
副局長眼睛亮了,坐直身子往前挪了挪:“絕版……你就沒有開一瓶品鑒品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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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心領(lǐng)神會:“卑職不懂酒,不過我留了二十箱,再加十箱參茸和皮貨,已經(jīng)讓人搬到您的倉庫了?!?br/> ?
“經(jīng)手的人可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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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己人,很可靠。等沈小姐打聽好行情,就可以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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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很滿意。夏繼成辦事總是讓他放心的,這些年把生意交給他打理,一直順風(fēng)順水。比起王科達的生硬,他更欣賞夏繼成的變通和識時務(wù)。但他同時也很清楚,想抓共黨出成績,他需要王科達。一個能幫他在仕途步步高升,一個能幫他財源廣進,后半生衣食無憂,這兩個人,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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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笑盈盈地重新靠在沙發(fā)上:“跟沈小姐合作得還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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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您介紹的人,合作起來當然沒問題?!?br/> ?
“繼成啊,還是你了解我。這年頭,什么都不如一杯美酒更能讓人身心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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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一臉慚愧:“您過獎了。瑞賢酒樓的事讓您為難,卑職一直很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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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過錯,與你無關(guān)?!?br/> ?
“畢竟是我手底下的人。本來我也想過直接開除顧耀東,可那小子主動抓小偷,做的也是警察應(yīng)該做的事。要是因為這件事開除了他,被捅到媒體那兒,對警局的形象不利?。 ?br/> ?
副局長看了他兩眼:“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替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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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市長提出要提高警員整體素質(zhì),好不容易來個大學(xué)生,還在我的二處,多少還是想用他撐撐門面?!?br/> ?
“你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件事你自己把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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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松了一口氣。他很清楚,這種廉價的順水人情,齊升平還是會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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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王科達敲門進來,看到夏繼成,他臉色有些不好:“副局長,我有點事想跟您匯報?!?br/> ?
夏繼成裝作要回避:“那我先回去了?!?br/> ?
副局長看起來心情很好,示意夏繼成坐下:“不必,你跟科達都是刑警處的,說到底是一家人。有事一塊兒商量?!彼謱ν蹩七_說:“我正好也想找你。瑞賢酒樓的事有進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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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來跟您匯報這件事的,一直在查,但進展不大?!?br/> ?
“你不是掌握了一個情報來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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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很警惕地用余光瞟了瞟夏繼成:“已經(jīng)沒什么用處了。這回是真的損失大了!這么大的事要是還不處理顧耀東,不給下面一個交代,我這個一處處長的分量恐怕也要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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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假裝聽不懂話外之音:“王處長,別動怒?!?br/> ?
“我也不想??!保密局虎視眈眈,催我把關(guān)于陳憲民的情報交出去,那我不就白成全別人了?夏處長,你別怪我針對你的手下,我火氣是有點大,實在是被他們逼得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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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思忖片刻,他想起了夏繼成剛剛的一番說辭:“下午的聯(lián)誼會,局長專門提到要響應(yīng)吳市長號召,提高警員素質(zhì)。我們局正需要幾個高學(xué)歷的代表,顧耀東這個東吳大學(xué)的文憑,還是有一定分量的。”他看了看夏繼成:“這樣吧,先記過,并罰三個月薪水,留在警局再觀察一段時間?!?br/> ?
王科達擇重避輕:“副局長發(fā)了話我當然沒有異議,下面的人我也可以安撫,但是保密局那邊怎么辦?他們?nèi)靸深^催,我又不能直接擋回去,實在扛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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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怒道:“他們有什么資格坐享其成?你不用理會,我去交涉?!?br/> ?
王科達這才作罷:“有您這句話我就安心了。說到底都是為了警局?!?br/> ?
夏繼成笑吟吟:“王處長,這件事您多擔(dān)待。我那兒剛好來了兩盒碧螺春新茶,一會兒給您送一盒過去,喝口好茶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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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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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黃包車停在路邊,夏繼成下車付了錢,獨自朝另一條街走去。他習(xí)慣在離鴻豐米店一條街以外的地方下車,然后走著去見老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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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老董匆匆披上外套來開門。二人什么也沒說,徑直去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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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夏繼成是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過來的。王科達在齊升平面前演那出苦肉計,顯然是為了保護所謂的“情報來源”。這指的是什么?他和老董同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情報小組出了叛徒。如果真如此,王科達處心積慮隱藏這名叛徒的目的,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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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交通站被查到的那本聯(lián)絡(luò)手冊上面沒有陳憲民,只有他手底下的五名組員。王科達應(yīng)該是拿到了這五個人的名單,而且很大可能抓到了其中某一個?!崩隙茰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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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同意這個看法:“給他們做的新證件,還在青禾手上。現(xiàn)在這五個人情況不明,最好等我弄清楚了再聯(lián)絡(luò)。對了,陳憲民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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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啟用了新身份,現(xiàn)在叫劉澤沛,是一名木匠?!?br/> ?
“這個也只能應(yīng)付一時,他現(xiàn)在是王科達的抓捕重點,必須盡快離開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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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級也是這個意思。現(xiàn)在出城的路口應(yīng)該都掛上通緝令了。有辦法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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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思忖片刻:“前兩天副局長收了一批走私貨,可以利用出貨的機會,把人送出去,然后從碼頭離開?!?br/> ?
“好,我來安排船。不過現(xiàn)在用船緊張,最快也得兩天后才能從十六鋪碼頭出發(fā)?!?br/> ?
“那就定在兩天后。我再想辦法弄一張免搜查的通行證?!?br/> ?
沈青禾站在一間木工坊門口,一邊敲門,一邊裝作隨意地查看周圍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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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中年男人在屋里問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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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訂了一箱木輪,來提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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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約定的暗號。很快,門開了。開門的正是在瑞賢酒樓那個手里拿五月刊《新世界》雜志的男人,也是情報小組的組長——陳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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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里彌漫著木屑的味道。屋子中間是一張很大的操作臺,上面放著手工鋸、刨、銼刀等工具,墻邊堆滿了大小木板,地上到處是刨花木屑。這一看便是間再普通不過的木工坊,而此時的陳憲民一身木匠打扮,手里拿著槽鋸,頭發(fā)上落滿木屑粉塵,儼然就是木匠“劉澤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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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組長,上級讓我來通知您,兩天后我們會安排您從十六鋪碼頭撤離?!?br/> ?
陳憲民有些擔(dān)心:“我的其他組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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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情況不明,我暫時不能和他們接觸。如果最后查清楚小組成員沒有問題,警委會把新證件交給他們,啟用新身份后會很安全的?!?br/> ?
陳憲民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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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又問:“現(xiàn)在您是警局的抓捕重點,這里確定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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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木匠身份我從來沒對別人透露過,應(yīng)該沒問題?!?br/> ?
“好。兩天以后,我到這里接您,送您離開上海?!?br/> ?
夏繼成和副局長齊升平坐在轎車后座說話,司機守在外面。車里的空間很私密,通常那些不便讓旁人知曉的生意,都會選擇在這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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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要的通行證。這么快就找到出貨渠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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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翻開看了看,上面蓋有警局的紅章:“還是沈小姐辦法多。跟她合作過的一個美國人正好在收購四玫瑰威士忌,想拉到天津去賣,給的價格也很可觀。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在碼頭出貨會被開箱盤查。有您的通行證就萬無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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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很滿意地笑了:“這個沈小姐,辦事能力確實不錯。當初行政院救濟總署的人把她介紹給我,我心里還犯嘀咕。沒想到這女人還真有點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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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附和:“聽說,她以前是幫漁管處的人出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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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過她只是其中一個而已。漁管處那幫人,自從上了復(fù)興島,那就是老鼠掉進了米缸。從太古碼頭到蘇州河的泥城橋碼頭,全是他們的人在兜售從警衛(wèi)倉庫偷出來的緊缺貨?!?br/> ?
夏繼成震驚:“那幫人膽子也太大了,行政院直接管轄救濟物資啊,監(jiān)守自盜,就不怕哪天被人告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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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拿,自有別人拿,白鐵皮、電動馬達,還有金屬零件,這些東西只要拿出來就有人愿意買。這中間的漁利,想想都可怕?。 ?br/> ?
“難怪沈小姐出貨這么快,我們這批貨跟他們一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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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一臉神往:“她常年跑單幫,消息來源和路子都很多。繼成啊,你要經(jīng)營好這個關(guān)系,將來大家都方便?!?br/> ?
夏繼成笑著:“這個您放心,沈小姐是通財路的人,卑職一定不敢怠慢?!?br/> ?
刑二處的警車駛向郊外。開車的是肖大頭,車上坐著李隊長、趙志勇、小喇叭和于胖子。夏繼成的私事,通常都是交給這幾個人辦。不過今天還多了一個顧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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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傻傻地開心著。雖然不清楚這一趟是要出來干什么,但不管干什么,這都是刑二處第一次帶他出來執(zhí)行任務(wù)。顧耀東覺得自己好像屬于這個集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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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了一處倉庫外,周圍很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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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跳下車時,有些激動。他忙著四處張望,絲毫沒注意到肖大頭、小喇叭和于胖子正在不懷好意地互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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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隊長慢吞吞地下了車:“處長交代,天黑之前把倉庫里的貨都搬出來,一會兒有人來提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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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喇叭小聲問:“是那批沒登記的走私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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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隊長:“瞎打聽什么!肖大頭,鑰匙?!?br/> ?
肖大頭裝傻:“鑰匙?哎呀,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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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隊長:“出門的時候我不是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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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肖大頭就把他拉到了警車上,恭恭敬敬扶他坐下:“這種體力活就交給我們,您受這個累干什么。安心養(yǎng)神吧隊長?!?br/> ?
說完,肖大頭回到隊友跟前:“抱歉啊,出門的時候鑰匙忘在桌上了?!?br/> ?
小喇叭:“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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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倉庫倒是有個后門,不過只能從里面開?!?br/> ?
顧耀東很認真地站在一旁聽他們一唱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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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頭笑盈盈地轉(zhuǎn)頭看著他:“顧耀東,你年輕,腿腳靈活。只能你翻進去開門了?!?br/> ?
顧耀東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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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馬上去?!?br/> ?
等到顧耀東跑遠了,小喇叭壞笑著伸手從肖大頭衣兜里拎出鑰匙,叮?;瘟嘶巍Pご箢^瞪了他一眼,一把搶回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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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跑到倉庫邊,看到上面有窗戶可以爬進去。他想跳起來夠到窗戶,試了幾次都沒成功。于是又跑回來:“我差一點就能夠到窗戶了,能來個人幫我搭一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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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剛要上前,被肖大頭一把搭住肩膀。他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沒有要幫忙的意思。趙志勇畏畏縮縮地退了回來,他從來不是一個敢為誰出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