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晨起,白墮陪著錦蘇去敬茶,家里一眾長輩的態(tài)度和藹到盡乎不像話。
林二娘接過茶的時候,笑得客氣,“原本就熟悉,今天這茶喝完,就是一家人了,錦蘇啊,做了林家的三奶奶,就得想著為林家開枝散葉了?!?br/>
錦蘇笑著去應(yīng),她又拿了只鐲子出來,“這個你先收下,我還給你備了些料子,好好做幾身衣裳。你從前不愛打扮,若是打扮起來,一準(zhǔn)兒漂亮?!?br/>
她這般討好,錦蘇也沒覺得受寵若驚,得體地道了謝,便向后敬去。
直到到了林三夫人面前,她雙膝一沉,鄭重恭謹(jǐn)?shù)毓蛄讼氯ァ?br/>
茶碗被平端在手里,再高舉過頭頂,錦蘇低下頭,“娘,止遙主外,兒媳主內(nèi),自此之后多了一個人孝敬您,您盡可以安心了?!?br/>
最后半句,仿佛將從前所有委屈一起倒了出來,再以一種柔和的方式一一抹去,迅速得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但林三夫人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些白墮不在的日子,她們一主一仆,在這深宅大院里互相撐著,其中滋味,自然只有她們能夠明白。
她忙扶起了錦蘇,“閨女,快起來。”之后才接過茶碗,輕抿了半口,又說:“你看這茶,得嘗得了苦,才能品得了甘,日子也一樣,你的好日子來了?!?br/>
她轉(zhuǎn)頭去看林二娘,“姐姐說,你說是不是這么個道理?”
林二娘只顧點頭,林三夫人又說:“從前三房,哪里能喝上這么好的茶啊,今天喝上了,還是借我兒媳婦的光。”
林二娘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茬兒,生怕她將從前種種舊帳一起翻出來,臉色不安又尷尬,“頭兩年,頭兩年我也沒喝著什么好茶的,偶爾止月孝敬幾回,我都與家里人分了,是不是?”
她用腳踢了踢一旁的林小娘。
林小娘也有些慌,不自然地笑笑,“三姐,今天日子好,就別提從前了?!?br/>
“不提也可以,”林三夫人將茶碗放下,瓷器碰到木頭上,咚的一聲,像極了告誡,“但有一句話妹妹可說錯了,不是今天日子好,是以后的日子,都好了。”
林小娘喏喏點頭,林二娘也連聲應(yīng)是,一翻茶敬下來,大家各懷了心思,散去的時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白墮看了好半天熱鬧,待人都走了,就落肘在椅背上,笑:“我一直以為娘是個柔善可欺的呢,看來是我想錯了?!?br/>
林三夫人寵溺地看著他,“可不就是太過柔善了,到了今天,還能如此輕易地放過她們?!?br/>
“那娘您以后可以再嚴(yán)苛些,”白墮說著玩笑,“得將從前受的委屈一一討回來才是。”
林三夫人搖頭,狀似無奈:“你呀,也是就嘴上說說,止月那孩子犯了多大的事,你不也饒了他一命嗎?到底還是自己家里人,總得留下些顏面的?!?br/>
白墮其實不太理解家里人這幾個字對林三夫人,或者是林止月他們意味著什么,可他自小被父親呵護(hù),同大哥、二哥偶有不快,時間一長也便淡忘了。
這個家,父親經(jīng)營得辛苦,卻鼎盛,總不能到他手里便分崩離析了。
更何況父親臨終時,還特意叮囑過,要善待大哥,要容得下二哥,要護(hù)好小妹。
故人已去,言猶在耳。
他收回神,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樣,問:“止夜最近來信了嗎?都在天津衛(wèi)瘋了快半年了,什么時候回來?。俊?br/>
“唉,”他一問,林三夫人突然就嘆了氣,“聽你小娘說,人家已經(jīng)在那邊讀上-書了,還把頭發(fā)給剪了,整天和一群人喊著口號,也不知道在折騰什么。”
她有消息,又是在讀書,白墮便沒太擔(dān)心,“由她折騰去吧,女孩子總得多見見世面才好?!彼f完,又轉(zhuǎn)頭囑咐錦蘇:“你得空去問問小娘,看看止夜在那邊的錢夠不夠用,可別虧著她?!?br/>
錦蘇應(yīng)下,他便要走,“去酒坊吧,今兒陸先生可就不來了,你有的忙了。”
倆人同林三夫人打了招呼,一路駕著馬車往城外去。錦蘇掀開遮簾,讓車外的喧囂透進(jìn)來,叫賣聲聲,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想到什么美事了?”白墮挨近了,問。
錦蘇搖搖頭,她只是沒有由來的,心滿意足,這種感覺不好說,也說不清,便岔開了話頭,“陸先生要去忙什么???”
“忙他的老本行唄,”白墮理了理錦蘇鬢角的碎發(fā),她今天已經(jīng)將頭發(fā)高高地盤了起來,許是還不太熟練,所以看著有些松散,“前面能鋪的路,先生都鋪好了,總不能一直把先生留下來做帳啊。”
錦蘇了然,接著便又好奇起來,“陸先生那樣的人物,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跟了你?。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