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他悠哉悠哉地在街上閑逛,嘴里還叼著半個包子。一身淺灰短打,雖然少了貴重,但勝在利落,連帶著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些。
路過泰永德鋪子的時候,里頭的溫慎正好也瞧見了他,就招手讓他進去。
白墮樂呵呵地進去討茶,溫慎瞅著他那一臉欠揍的笑意,打趣著問:“又憋什么壞呢?”
“也沒有,”白墮坐穩(wěn),把剛剛聽到的事兒同溫慎講了個大概,末了又說:“年掌柜的性格那么好,都能談崩,而且四九城里頭能叫得上號的,也就這么一家了,你說這個亨先生,是不是成心的???”
溫慎聽完,也忍不住連連搖頭,“大抵是性格當真如此,昨天小枝來,講了他請人去談佛頭的事情,鼻孔朝天,最后也是不歡而散,可見不單單是針對咱們釀酒的?!?br/>
“這家伙到底是個什么來頭,還沒打聽清楚嗎?”以這樣的性格,還能賺到錢,必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理由,白墮多少有些好奇。
溫慎:“說是英吉利的什么貴族,血統(tǒng)存正又高貴蕓蕓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剛說完,打門外就進來一人,是城隍廟附近的孫掌柜。彼此都是熟客,他瞧見了白墮,便先拱手,“林三爺這是跟著躲清閑呢?”
白墮起身還禮,“孫爺這是過來拿酒???”
“對?!睂O掌故一點頭,要了五壇劍沽,等酒的工夫便和白墮閑聊,“林三爺聽說了么,最近那洋人已經(jīng)開始聯(lián)系恒升平了。”
看來這事鬧得大了,稍微搭點邊兒的人都聽說了些。
白墮漫不經(jīng)心,“那洋人挑得很,聯(lián)系了也未必有什么結(jié)果?!?br/>
“咳,您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當口?!睂O掌柜挨著白墮坐下,也沒什么客氣,抬手給自己倒了茶,“滿四九城您且掃聽去,哪還有人搭理他了,巴不得離他遠點,好一點兒的酒坊更是嫌和他做生意丟人。”
之前一群人趨之若鶩,如今卻全拿那洋人當笑話來說,風頭轉(zhuǎn)得倒快。
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白墮給他滿上,笑笑沒說話。
孫掌柜拖著杯底,“林三爺,不是我說話難聽,那恒升平的酒多次啊,如果真被他談成了,給那小獅子一樣的洋人一喝,不是丟咱四九城的人嗎?”
他是無心感嘆,白墮的手卻明顯一頓。
劍沽從地窖里被抬了出來,孫掌柜眼尖,挪了地方去結(jié)賬,只剩下白墮一個人,盯著茶杯出神。
溫慎忙完了,走過來一瞧,就樂了,“這是哪里不合林掌柜心意了?”
白墮有些困惑地抬頭,“四哥,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是當做,還是不當做?!?br/>
他說得很慢,說到最后一字的時候,眸色已然晶亮,初時的茫然像是自己找到了答案一樣,迅速消了下去。
很多時候,路就擺在那里,可走該走的那條,往往需要巨大的勇氣。
溫慎在對面坐下,不等開口,白墮卻倏地笑了,“錦蘇說世道再亂,自然有大人物去操心,可這事一旦和酒沾上邊兒,那我就算是大人物了,對吧?”
他挑眉,滿是少年意氣。
溫慎被他感染了,眼底里激蕩出一片壯志豪情來:“君子立世,首先得有個‘世’讓君子去立,如果世道出了問題,所有人都袖手旁觀,那所有人就都是罪人。”
他甚至不知道白墮特指的是什么事,但依然鼓勵著:“沒有當不當,只有想不想,盡管放手去做就是了,四哥總是站在你這邊的?!?br/>
“得嘞,那我可就要插手了?!卑讐櫼猜犜?,起身往外走,邊走邊示意溫慎不必送了,“這事晚了,怕會有變,我先走了?!?br/>
他大步出了泰永德,雙腳落在四九城的路磚上,又穩(wěn)又有力。
陸云開的新鋪子選在東直門邊上,里頭的木匠師傅正忙著,白墮進去尋了一圈,在后院見著正拔草的鋪子主人。
他蹲下去,“先生,我得讓那洋人買我的酒才行。”
磚縫里的雜草生得久了,陸云開拔得專心致志,突然聽到人聲,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老大!”他被嚇著了,呵了一聲。
白墮笑呵呵地拉起他,“戎子呢?怎么就你自己???”
陸云開仍然心有余悸,還想抱兩句屈,可前面劇木頭的聲音有規(guī)律地傳來,他就拉著白墮繼續(xù)往里走,繞到廂房找了個地方,坐下才問:“怎么又把這事提起來了?”
白墮:“如果他不買酒也就罷了,可要是買,就必須得是好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