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寧芳瞧見眼前這位四十上下，面目端麗的中年婦人，就知道不會是尋常人。這些時雖在鄉(xiāng)下，可徐媽媽對她的閨秀學(xué)習(xí)可沒有半點放松。寧芳學(xué)的不僅是功課針線，還有看人的眼光。這婦人衣裳首飾粗看只平平，可細(xì)看卻極為精致，這正是徐媽媽說過，那種大戶人家才有的低調(diào)講究。而且她雖殷勤伺候著程三，但神態(tài)間的親昵又與下人不同，是以寧芳一眼就判斷出，這是位跟程三身份相當(dāng)?shù)膵D人。這般年紀(jì)，應(yīng)該是個長輩。所以她一開口，叫的便是太太。看小丫頭總算沒犯蠢，程岳也暗暗松了口氣。再看小姑娘頭上還戴著他送的那對小扇子金釵，便更滿意了些。只金釵上鑲的碎寶石成色太差，回頭要遇到好的，倒是可以給小姑娘再打幾件。少年想著心事，眼神便不自覺的柔和下來。于是裴氏就有幸見到自家小叔那萬年不化的冰山臉上，竟似春暖花開。雖只短短一瞬，卻也讓她看直了眼?！斑@是我家大嫂，這便是那寧家的小丫頭，叫她芳姐兒便好。”裴氏還沒回過神來，小姑娘已經(jīng)嘴巴甜甜的到她面前來行禮了，“大舅奶奶好，芳兒給您見禮了！”哦哦，裴氏這才回過神來，忙從衣襟上取下一只金別針，“早聽說你了，只是也不得空來見。這兒有只小別針，拿去掛著玩吧?！遍L嫂如母。裴氏此前怕惹小叔生氣，一直躲在不遠(yuǎn)處的鎮(zhèn)上，也不敢過來。但小叔這邊的風(fēng)吹草動，卻是通過老馬，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今好容易得了允許，來接小叔一同返京，她自然也給小叔的救命恩人，寧芳一家都準(zhǔn)備了禮物。只不過今日親眼見著素來清冷，不近外人的小叔居然對這小丫頭頗為青眼相待，她便沒拿備好的禮物，而是臨時摘下自己身上一件鑲著蓮子大貓兒眼的小金魚別針，送了寧芳。因是金的，怕小姑娘不敢拿，還格外替她掛在身上。“這東西其實不太貴，也就貓眼略值幾個錢。我不過愛這個樣兒有趣，偶爾戴著玩玩，倒更適合你們小姑娘家。”看她已經(jīng)把別針掛自己身上了，寧芳只得道了謝，又道，“大舅奶奶在此，我們也不知道，做晚輩的也沒來拜見，真是失禮。大舅奶奶若不怪罪，請您坐下嘗嘗我家做的長線面。吃了這個，保管你們路上順順當(dāng)當(dāng)，一路平安到京城。”吉祥話人人都會說，但一大早便來送面條的誠意卻不是人人都有的。況且，接風(fēng)餃子送行面，這個也合北方人的規(guī)矩。尤其送面來的，還是個這么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所以就算裴氏一早用了飯，還是坐到了飯桌前，“那就有勞了。”“您太客氣了?！钡葘幏冀议_食盒，把清清亮亮的湯面端出來，裴氏頗有些驚喜了。寧芳送來的面條并不是常見的大湯碗，而是小盅。每盅里只有一根極細(xì)極細(xì)的面條，有些象壽面，卻比壽面柔細(xì)綿長。而打底的湯是用大骨足足熬了一夜，熬出奶白色，早起才加了蘿卜，添了清香，然后只取湯水，把在清水鍋里煮至八成熟的面條，一根一盅的盛進(jìn)來，等送到這里時，正好熟了，又不會糊。吃時湯是湯，面是面，極是清香爽滑。裴氏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贊嘆，“怪道老馬常說你會做吃的，跟你比起來，我這手藝，委實太差了?！薄霸鯐?？”寧芳不客氣的爬到桌邊坐下，“我拿幾根面條先把你們哄住，才好來吃舅奶奶的好東西?。　笨此蛔チ艘恢欢垢?，跟小松鼠似的，鼓囊囊塞進(jìn)小嘴里，裴氏笑了。她也開始明白，為何不愛跟生人來往的小叔，為何獨獨對這個小丫頭青眼有加了。?這樣親切隨和，又體貼人意的性子，的確招人喜歡。一時飯畢，寧芳另拿了幾個米團(tuán)給他們看，“這是給你們備的干糧，這些打了花紋的，是香菇肉等各種餡料的，這些沒有花紋的，是專做給三舅爺吃的。你們帶在路上，烤烤就行。又方便又能塞肚子，一共做了幾大筐呢，有糯米皮的，也有不是糯米皮的，你們看上頭點沒點紅點就能區(qū)分開來了。”裴氏才奇怪這些米團(tuán)為何還有專給小叔吃的，程三已經(jīng)掰了一只沒花紋的，遞給她了。啊，奶餡的。這樣好！半點看不出來不說，就是在路上加熱，也聞不出什么奶香味。裴氏才想感謝，見小姑娘笑瞇瞇推開窗子，“還有一樣好東西，只你們可別嫌棄路上埋汰?！迸崾显倏矗鸵娡忸^行李車上，赫然多了一只奶羊！還帶著只才出生沒幾天的小羊羔子。小姑娘說，“特意帶上小的，就是怕大的鬧騰，而且你們路上還可以說，是備不時之需，就不怕招議論了?！迸崾线@回真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拉著寧芳的手，就擼起腕上一只滿綠的翡翠鐲子要她。倒不是謝她這只羊有多貴重，而是人家花的這份心思，實在難得。不過這個可太貴重了，寧芳說什么都不要。又怕裴氏多心，還拍著她的手說，“大舅奶奶別跟我們客氣，等上了京，我爹還要托你們關(guān)照呢。”裴氏本還不依，可程三把她攔住，“行了，嫂子。以后日子長著呢，走吧。”他倒是干脆，拍拍寧芳的頭，抱著她就上了自己的馬車。寧芳奇了，“你帶我上哪？”少年白她一眼，替她把頭上略歪的小釵扶扶正，“從上溪村往京城，必然要路過你們村。你家既讓你先把東西送來，自然是不想拉拉扯扯。此時她們必等在村口相送，我?guī)闵宪?，不正好順便送你回家么？”呃……好吧，跟聰明人確實不用廢話。所以寧芳最后只告訴他，“你放心，我一定把蠶養(yǎng)好，賺了錢也不會忘了分你的。你回了京城也要記得好好吃藥，飯也要好好吃，別那么挑食了。你看你今天弄得，大舅奶奶差點都傷心了?！庇谑?，在小丫頭的碎碎念里，少年最后好不容易才醞釀出的那點子離愁別緒也不翼而飛了。只揪著小姑娘的包子臉，在她一路吱哇亂叫里，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