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心頭豁然開朗,然而卻有更多不解遮住了她的前方。看著沈璃皺緊的眉頭,行止笑著繼續(xù)引導(dǎo)她:“那段時間,若是我沒有延長你與拂容君的成親日期,你必定已嫁上天界,而那時,魔界發(fā)生了什么?”
沈璃稍一回憶,倏地臉色一白,驀地站起身來:“墟天淵……他們的目的是墟天淵!”
彼時妖獸逃出,重傷邊界守軍,魔君著墨方、子夏兩位將軍前去支援,而后子夏拼死傳信回魔都,力竭死于魔宮之前,墨方……墨方重傷,是了,墨方是他們的人,他怎么會死。
而后不久,行止來魔界重塑封印,而再不久,人界地仙山神被相繼抓走,雖不知他們抓地仙山神具體目的,但必定與苻生造出半成品的魔人有關(guān)!那時她還在揚州城中與三個魔人交手。
“如此說來,他們得到煉制妖獸的方法是來自墟天淵中……”
沈璃揉了揉眉心,腦中有些紛亂,那么多的事情,在當(dāng)時的她看起來不過是表面的模樣,好似一切都是自然如此,原來在表面之下,竟還有另外一只手,在推著事情前進。
沈璃問:“這些事,你一早便知道?”
行止搖頭,“也是待線索多了之后,才慢慢將事情串聯(lián)起來。”
沈璃扶額:“我們得快點從此處出去,我要盡快將這些事情報告給魔君,以做應(yīng)對之策?!?br/> 行止眼眸微垂:“雖然我亦是極不想如此說,但魔界現(xiàn)在的魔君,我勸你最好還是對他存兩分戒心?!?br/> 沈璃聞言一怔,行止抬頭看她,目光微涼,“千年前封印妖獸之后,我亦是元氣大損,無力再管魔界之事,新任魔君便是有魔族自行選出,而適時,在魔族之中尚有不少人不滿魔界臣服天界之事,心矚六冥。然而當(dāng)時魔界一片混亂,急于選一有才且能擔(dān)當(dāng)重任之人為魔君,未曾多注意其個人立場偏好,我亦說不準(zhǔn)現(xiàn)任魔君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不過可以肯定,他有事瞞你。”
沈璃眉頭也未曾皺一下,徑直道:“魔君會欺我瞞我,但絕不會害我,我信他?!?br/> 她果斷而堅定的回答聽得行止微怔,旋即垂下了眼眸:“你若是也能如此信我,便好了?!?br/> 他聲音極小,但是沈璃怎會聽聞不到,她扭過頭:“這不一樣。魔君與我而言亦師亦……父。沒有他,沈璃這條命便不會活到現(xiàn)在,他于危難之中救我無數(shù)次,如今,就算知道他騙我一生,他要我這條命,我給了他又何妨?!?br/> 行止靜靜的看著她,隨即垂眸一笑,極低聲的呢喃:“我怎會讓你將命給他。事到如今,你讓我……”
“……怎么舍得?!?br/> 石洞中一時靜默,沈璃別過頭岔開話題:“說來,苻生他們?yōu)楹螘牢覀兊搅舜说??以你的身法,定是沒有人跟得上才是?!?br/> 行止搖頭:“若我猜得沒錯,他們并非來找我們的……”
沈璃一驚,來這大雪之山,他們莫不是沖著那些奇珍異寶而來?不過也不對啊,若是想要那些寶貝,怎么會打到這個偏僻的石洞來。唯一能解釋的便是,他們的目標(biāo)是金娘子。沈璃眉頭一皺:“我們落下來時,你留金娘子一人在上面擋住苻生,她不會有事吧?”
“倒是不用擔(dān)心她,別的不說,若論逃命的本事,她自是一等一的好?!?br/> “哎呦,奴家這才想下來救人呢,便聽見神君這么說人家,真是好生讓人傷心啊?!眿擅牡穆曇糇灶^頂傳來,沈璃抬頭一望,上面的石頭仍舊密封,但她的聲音卻像是只隔了一層紙一樣,清晰無比,“奴家不依,神君得與奴家道歉才是,不然,奴家就不救你們出去了哼。”
行止琢磨了一會兒:“如此,我便不道歉了。你自回去吧。”
沈璃聽得一瞪眼,金娘子在上面笑開:“喲,敢情神君這是還想和妹妹呆在一起呢,這我可更不依了。”言罷頭頂倏地破開一個大洞,黑糊糊的通道直接通向上方,“快出來。”這三字說得又快又急。
行止會意,身形一閃,將沈璃的腰攬住一旋身便飛上了通道。上面正是金娘子的那個石室,她站在石床邊,行止與沈璃一躍出,她雙手結(jié)印,一道金光封在洞|口之上,貼著石壁滑了下去,只聽有無數(shù)尖細的尖叫嘶喊在下面吵鬧著,撞擊著那道金光,意欲逃竄而出。待金光一陣大盛,所有的聲音消弭無際。
金娘子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嘆道:“總算是把這些家伙給封住了?!彼D(zhuǎn)身來看行止與沈璃,眼角曖昧的一挑,“你們在下面,沒有被它欺負吧?”
沈璃清咳一聲,撥開行止還攬著她腰間的手,正色道:“神君一身神氣清正,這些邪念自是無法造次?!?br/> 金娘子聽罷,眉眼一耷:“沒有啊……”聽語氣像是失望極了。
她到底……在期待他們在下面怎么被她的那些邪念折騰……沈璃默默的抹了一把冷汗。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金娘子眼睛倏地一亮:“昨日怎么治……”她話剛開了個頭,行止眉頭一皺,沉聲一喝:“小心!”
金娘子一轉(zhuǎn)頭,只聽身后一聲凄厲的嘶叫,刺得她耳朵生疼,不經(jīng)意摔倒在地,于此同時,一團黑氣猛的自通道之中沖出來,穿過金娘子身邊,箭一般往外穿射而去。留下了一串女子尖細而猖狂的笑。
“這下可糟糕了……”金娘子捂著耳朵癱軟在石床上,沈璃忙過去扶著她,聽金娘子細聲呢喃,“這不可能啊,它哪來的力量沖破封印……”
行止靜默,復(fù)而開口:“許是吸食了我們心里的那些情緒與欲|望?!?br/> 金娘子抬頭望他:“神君,敢問你的欲|望是有多強大??!這可害苦了奴家??!”
“既是我的過錯,我?guī)湍銓⑵渥坊乇闶?。?br/> 行止這話音一落,金娘子忙道:“可別!奴家自己去就好,你們摸不出它的脾性,回頭再中了它的招那不是虧大發(fā)了。”
沈璃皺眉:“方才那到底是何物?我見它那尖利的聲音好似對你傷害極大。”
“奴家好歹也往里面扔了萬罷年的臟東西,時間久了,它自己也能凝出一個形狀來,倒有些類似于一個奴家的影子。因是從奴家身上分出去的東西,所以它對奴家的弱點自然是極其明了?!?br/> “如此說來,你豈不是更不能與她對陣。”沈璃道,“這禍?zhǔn)俏谊J出來的,當(dāng)由我去收拾?!?br/> 金娘子轉(zhuǎn)過頭,一雙柔弱無骨的手輕輕摸在沈璃臉上,眼波似水:“好妹妹,你怎生這般有擔(dān)當(dāng),真是太讓奴家心動了?!毖粤T,她一撅嘴便往沈璃臉上湊,可還未貼上,行止一把將沈璃拽開,讓金娘子撲了個空。行止皮笑肉不笑的一勾唇:“好好說話?!?br/> 金娘子撇了撇嘴:“它了解我,我自是更了解它,不過是我扔下的東西,還真當(dāng)奴家收拾不了它么!”她理了理衣衫,自石床上下來,“不過那東西能蠱惑人心,將人其心中|欲|念與邪念勾引出來,然后不停吸食,以壯大自身。在下面的時候,你們定是中招了吧?!彼抗庠趦扇松砩蠒崦恋囊淮蛄?,沈璃被她看得臉頰一紅,扭過頭,不自然的咳了一聲,金娘子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就這點來說,它倒是極為麻煩的一物,為防它害人,奴家得盡快將它捉回來?!彼龜[了擺手,“奴家這便告辭啦,二位保重啊。”言罷,她身形一閃,走得極為果斷。
沈璃一聲“等等”尚未喚出口,便見室內(nèi)又是一道金光,金娘子再次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啊,方才忘了說,最后一次治療的時間快到了,想來上一次治療神君已經(jīng)代勞了,那么這次便再勞煩一次吧。治完之后,妹妹的身體或許會昏睡一陣子,待醒來之后五感定能恢復(fù)無虞,至于法力則要依靠每日打坐吐息,慢慢找回。”她沖沈璃眨了眨眼,“最后一次哦,可別浪費。”
一陣風(fēng)聲,沈璃望著金娘子消失的地方抽了抽嘴角,這家伙的邪念和欲|望哪像是被剝離出去的樣子??!這分明是在赤|果果的暗示啊!而且說完這么一句曖昧的話就跑,你不覺得自己很沒有責(zé)任感嗎!
沈璃轉(zhuǎn)頭看行止,本欲談?wù)務(wù)?jīng)事,但見行止捏著下巴,一臉正色的打量著她,點頭道:“說來,確實要開始最后一次治療了……又是石頭上么……”
“你就不能正經(jīng)點!”沈璃耳根紅著,沉聲呵斥,但卻喝得行止一笑:“王爺,敢問,行止哪句話不正經(jīng)了?”
沈璃一默。正尷尬之時,洞內(nèi)又是金光閃過。沈璃猶如驚弓之鳥:“還想作甚!”
金娘子一臉受傷:“哎不過是轉(zhuǎn)了個眼……妹妹……妹妹怎生如此對奴家?”她一雙眼波光瀲滟,看得沈璃扶額:“不……一時沒控制住,對不住……”
“奴家是想來說,我去捉這邪念或許會花些功夫,先前來找麻煩的那個叫什么苻生的人啊,你們回頭還得去找他算賬是吧,若找到了他,記得先將奴家的內(nèi)丹拿回來啊。”金娘子說得委屈,“那日你們掉下去,奴家心里著急,一時不查,被他的人找到內(nèi)丹,然后搶了去,雖說這內(nèi)丹奴家要不要都沒關(guān)系,但憑什么白白給了他……”
“苻生拿了你的內(nèi)丹?”沈璃正色,打斷她的嘀咕,沉聲呢喃,“他為何要你的內(nèi)丹?”
“奴家也不知?!苯鹉镒訑[了擺手,“這次當(dāng)真不說了,再晚可就讓那東西跑遠了。”
金娘子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走了,沈璃在石室下聽了行止于她說過的事后,知道苻生此人做事必定是極具目的性的,他此時拿走金娘子的內(nèi)丹又與之前哪些事情有聯(lián)系,又牽扯到他哪些企圖……
見沈璃眉頭越皺越深,行止伸出食指在她眉心揉了揉,道:“這些現(xiàn)在想不出來便罷了,回頭自會知曉,當(dāng)務(wù)之急,當(dāng)是將你的身體治好?!?br/> 沈璃身體微微一僵,但治療卻是不能不做的,她點了點頭,然后背過身,慢慢退了衣裳,饒是方才行止已經(jīng)在下面將她看了個完全,但換了個地方,重新毫無隔閡的相對,還是讓她有些羞恥感,褪去衣裳后,她沒敢轉(zhuǎn)身,只輕輕遮掩著胸部,側(cè)頭用余光看著后面:“可以開始了……”
行止此時卻尚未褪去衣裳,只看著她的后背,目光微涼。
指尖在她背后的皮膚上劃過,讓沈璃不由自主的微微戰(zhàn)栗,她蹙眉,奇怪回頭:“怎么?”
行止搖了搖頭,收回指尖,似無奈一笑,道:“心疼了?!?br/> 這三個字聽得沈璃微怔,她嘴角動了動,最后卻只將頭轉(zhuǎn)過去,沒有說話。
帶著微微寒意的手臂從后面將她擁入一個涼涼的懷抱,像昨日那般肌膚相貼,如此清晰的感受著對方心跳:“沈璃?!彼谒澈筝p聲道,“我欲護你一生安樂無虞,你可愿意?”
沈璃沉默了許久,只一聲嘆息:“先治傷吧?!彼溃爸皇沁@次,千萬別再……我有點原諒不了自己?!?br/> 行止在她耳邊輕笑:“你當(dāng)我是什么急色之徒么?你心有不愿,我自是不會強迫。而且……昨日你那般逞強,現(xiàn)在身體應(yīng)該還不舒服吧?!彼@話說得沈璃臉頰一紅,想到昨日那些細節(jié),沈璃只覺臉都要燒起來了,行止的唇齒落在她頸邊,咬下去之前,他道,“身體的歡愉是其次,我想要的,是讓你滿足。”
明知不應(yīng)該的,可在行止的唇觸碰皮膚的那一瞬,沈璃心里仍舊是起了異樣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喜歡他,身體就有多渴望他。
治療完畢,當(dāng)幫助沈璃疏通經(jīng)絡(luò)的法力回到行止口中時,沈璃只覺渾身霎時被抽干了力氣,眼皮重得幾乎抬不起來。睡過去之前,沈璃掙扎道:“我該……回魔界……”
行止抱住她癱軟下來的身體,靜靜立了一會兒,然后才將她放到石床上,為她穿好了衣服,他摸了摸沈璃的腦袋:“我知道你會生氣,但如今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你回魔界了?!?br/> 沈璃再醒來的時候,只覺身邊皆是和風(fēng)祥云,她揉了揉眼,視覺在。耳邊有風(fēng)聲劃過,聽覺在。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著,觸覺在。鼻尖身邊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嗅覺在。她一舔自己的掌心,出過一點薄汗,微有些咸味,味覺也在!
“行止。”她微有些亢奮喊了一聲,身邊的人輕聲應(yīng)了,她暢快一笑:“五感總算是全部恢復(fù)了!”
行止被她的情緒感染,也微微瞇起了眼,又聽沈璃道:“余下時間只待靜心打坐,不日便可恢復(fù)法力,適時我必當(dāng)替魔界與自己,討回苻生那筆賬!”她話音一落,行止唇邊的弧度微斂,他道:“我替你討回可好?”
沈璃一愣,肅容搖頭:“他設(shè)計害了魔界,又折磨于我,這筆仇我要親手來報?!?br/> 行止?fàn)庌q道:“他意在墟天淵,乃是我留下的禍端,自是當(dāng)由我去料理?!?br/> 沈璃奇怪:“這并不沖突啊,我們對付的是同一個敵人,我要自己報仇并非是不讓別人幫忙,你若想去,咱們聯(lián)手便是。”
行止默了一瞬:“我是說,只有我去?!?br/> 沈璃這才覺得不對,眉頭一皺,問道:“這是哪兒?”
“快到南天門了?!?br/> 沈璃皺眉:“你帶我來天界作甚!我不是說回魔界么?”說著她掙扎著要離開行止的懷抱,卻倏爾覺得渾身一僵,霎時動彈不得。她大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天外天有自成的結(jié)界,外人皆不得入,里面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著,待我料理完所有事情,自會放你出來?!?br/> 沈璃聲色微厲:“你要軟禁我?”
行止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非要這么說,那我便是軟禁你。”
“荒謬!”沈璃呵斥,“你當(dāng)真瘋了不成!”
行止不再說話,待入了南天門,守門侍衛(wèi)見了他,正欲跪下行禮,但見他懷中抱著的人,一時竟看得呆住,兩名侍衛(wèi)忙上前攔道:“神君!神君!這是……碧蒼王?”
沈璃正在氣頭上,喝道:“自是本王,還不讓你們神君清醒清醒將本王放下!”可話音未落,她只覺喉頭一緊,行止竟是連嘴也不讓她張了??!
真是好極了!
一名侍衛(wèi)像看呆了一般呢喃自語:“竟還真給找到了……”
另外一名狠瞪了他一眼,他會意,立馬轉(zhuǎn)身往天君住處跑去。另一名侍衛(wèi)則拖住行止道:“神君,神君,這可是要回天外天?”
行止不理他,邁步便走,侍衛(wèi)忙喚道:“神君留步啊!前些日子因你在下界……呃……在東海處行事……稍激,天外天有所松動,神君此時回去怕是不好……”
天外天松動?
天外天松動必定是因為這唯一的神遭到了天道制裁……沈璃怔愕的盯著行止,這家伙到底在東海那里做了些什么!原來他之前身上帶傷,竟是天道力量的反噬么……
行止前行的腳步一頓:“可有傷人?”
“只是零星落了點石瓦下來,在天界并未傷人,只是天外天石瓦甚重,將九重天砸出了一些小漏洞,落到下界,幸而只砸入深山之中,并未傷及下界黎民?!?br/> 便是幾塊瓦石就如此讓人心驚膽顫……
沈璃暗自咬牙,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如果她還耽于自我感情,那未免也太自私了一些。
“嗯,事后我自會找帝君商量,你自去守著天門吧?!毙兄沟湎逻@話轉(zhuǎn)身欲走,那侍衛(wèi)還要開口阻攔,便聽見天邊傳來一聲高喝。
“神君留步!神君留步??!”天帝竟未乘御攆,獨自承云來了南天門,他下了云,看見行止正抱著沈璃,重重的嘆了一聲氣:“神君??!你這是!你這是……何必!”
行止靜默,在天帝身后,天界數(shù)百名文武官將踏云而來,一時在南天門前擠滿了,大家皆是看看沈璃又看看行止,再互相望幾眼,每人面上皆在嘆息,心里也不知繞了多少個彎子,將沈璃里里外外罵了個遍。
他們的神情沈璃怎會看不懂,易地而處,她只怕也得在心里唾棄這兩人一道吧,兒女私情焉能與大道蒼生比重?而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下,行止卻是一笑,悄悄對沈璃道:“沈璃,你是不是從沒想過,自己也有當(dāng)‘禍國妖姬’這種角色的一天?”
沈璃一怔,只想嘆息,這種情況還開得出玩笑,行止神君……你倒也是個人才。
眾人見行止如此,皆是面容一肅,場面安靜下來。其中以天帝為首,他雙手置于身前,抱拳躬身一拜:“望神君憐三界疾苦,蒼生不易?!?br/> 天帝身后百官俯首跪下,伏地叩首,其聲如浪,涌入行止耳朵。
“望神君憐三界疾苦,蒼生不易!”
在這種聲討之中,沈璃動不了,說不出話,而行止也靜默無言。
沈璃看著跪下的仙人與躬身的天帝,這些仙人素日里誰不是一個塞一個的驕傲,如今他們肯如此懇求行止,想來,他們也是拿出不辦法了吧。沈璃不知行止看到這一幕是怎樣的心情,她在心里苦苦笑開。
行止,你看,若是在一起,沒人愿意祝福我們的。
就算這樣……你還要去冒險嗎?
南天門上,氣氛凝重,仙人們齊刷刷的跪了一片,行止也未開口讓他們起來,只抱著沈璃,笑道:“三界疾苦我知,蒼生不易我也知,只是行止如今卻還未曾危害蒼生吧?眾仙家以未曾發(fā)生的事論行止的罪,實在不該?!?br/> 有心急的仙人抬起頭來,微怒道:“神君前些日子在下界以止水術(shù)冰封東海十天十夜,違逆天道,以致神體受損,天外天已有所松動,瓦石覆下,穿九重天而過,落入下界,雖未傷人,卻已至萬頃山林被毀,連綿大火在人界山中燒了整整半月!累數(shù)百山神土地連日施法滅火,敢問神君,此事可否論罪!”
冰封東海十天十夜!
沈璃愕然,他當(dāng)時真失去理智了不成!
行止默了半晌:“此事是我的過錯,理當(dāng)論罪?!?br/> 那仙人又道:“想來神君也并非時時能控制住自己情緒,這一次便罷,好歹是讓人勸住了。下一次會不會又出何意外?神君今日尋回碧蒼王,且將她帶走,豈非懸一禍患于三界之頂,敢問神君,讓蒼生如何能安!”
行止目光微涼,天帝見狀,忙道:“神君休怪,勿元仙君素日便是這火爆脾性,說話太沖,望神君息怒,只是神君……勿元君說得并無道理,還望神君三思?!碧斓垡婚_口,跪著的百官便也跟著道:“望神君三思?!?br/> 沈璃便與他們一同望著行止,行止望著眾人,聲色薄涼:“此間事,乃是我的過錯,與碧蒼王沈璃無半分干系。還望眾仙家不要胡亂指摘。再者,行止有錯,但卻只錯在妄動神力,違逆天道,卻并非錯在心屬一人?!?br/> 此話一出,眾仙人立時有些嘈雜,聽行止這話,他這是打算一意孤行??!
果然,行止像是沒聽到他們的議論一般,目光盯著天帝,語氣果決,道,“此次天外天松動,稍后我自有補救之法。人界山林燒毀,我也愿承擔(dān)責(zé)任。唯獨沈璃,我一步也不會退?!彼瓜卵垌?,看著懷里愣愣看他的沈璃,一瞬間,有些不由自主的軟了目光,
“且不論你們,便是她,也不能說不?!?br/> 簡直霸道得蠻不講理。
“若有不服者?!毙兄固ь^,勾唇一笑,“借碧蒼王的話,盡管來戰(zhàn)?!?br/> 嘈雜盡消,一片寂靜。
行止便在眾人怔愕的目光中,將沈璃帶回天外天,無人敢攔。
天外天上,星辰漫天,神明居住的地方沉淀著萬年不破的肅然與安寧。
行止把沈璃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給她蓋好被子之后,行止望著沈璃,難得苦笑抱怨:“動不動就拿三界蒼生來逼我,這三界蒼生,有何人受桎梏如我。”
沈璃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行止會意,指尖稍稍一動,沈璃喉頭一松,她開口道:“你立于最高處,受蒼生愛戴,得天之大力,這三界,又有何人受供奉如你?!鄙蛄У?,“哪有便宜都讓你占了的事?!?br/> 行止一笑:“我不過是抱怨一兩句罷了,這也能討得你教訓(xùn)。”
沈璃看了他一會兒,正色道:“在魔界,我未曾干過粗活重活,吃的東西,穿的衣裳,皆是人家供上來的,我沒有別的本事,獨獨武力強大,能讓人家繼續(xù)供著我的理由,好似只有靠出賣武力,護得魔界平安,讓干了粗活重活,心甘情愿供著我的人,安生的活下去?!鄙蛄б活D,“行止神君,或許每個人都有生而該做的事。這是責(zé)任,也是使命?!?br/> 行止看著她,唇邊的弧度沒有還是那個樣子,但眼中的光彩卻微微黯淡下來:“你道我不知曉這個道理么。”
沈璃閉了閉眼,清理了眼底所有情緒:“我喜歡你,比任何人都渴望與你在一起,像在那個小院里,坐在葡萄藤下,曬曬太陽,吹吹小風(fēng)。我那么喜歡你,恨不能把自己的血肉全都融進你的身體里去,恨不能每時每刻都與你呼吸交|纏。行止,你不知道,沈璃有時候,因為喜歡你,都快變成連自己也不認識的模樣了?!彼恳粋€字說得都那么認真,但每一個字都被她刻意剝離了情緒:“我知道我此一生,再不可能如此深愛一人,但是,我也更明白,感情并不是我活著的全部理由。”
“我還有非做不可的事,而你也有非承擔(dān)不可的責(zé)任。所以,行止……”
“不是全部理由,那至少是你活下去的其中一個理由。”行止打斷沈璃的話,他笑著,摸了摸沈璃的頭,“對我來說這便夠了?!?br/> 他起身欲離開,并不想再聽沈璃說下去,只強勢道:“我的責(zé)任我自會承擔(dān),而你非做不可的事,我也會替你完成。所以你不用再琢磨使命責(zé)任這些東西,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你若什么都幫我做了,那還要我來干嘛?!鄙蛄⑽⒂行﹦优兄沟穆曇粢矝隽讼聛恚骸澳惴ξ椿謴?fù),什么事也做不了,先乖乖躺在這里,好好養(yǎng)好身體再談其他?!?br/> “我法力恢復(fù)了你便將我的銀槍還我,然后放我回魔界?”
行止一默:“不放?!?br/> “豈有此理!”沈璃向來吃軟不吃硬,見行止如此專橫,登時大怒,“我做什么為何要你來同意,我……”
“我會心疼?!毙兄箮缀跏敲摽诙?,“我會心疼你?!鄙蛄б徽?,炸開的毛立時像焉了一般被順了下來,行止接著道,“所以,那些危險的事都交由我來,你只需好好呆著我便自能安好?!?br/> 沈璃神色一軟,微帶嘆息:“行止……沈璃并非供人把玩的雀鳥,不能囚在牢籠里?!?br/> 行止離開的腳步一頓,回頭望了沈璃一眼:“你如此一說……”他手一揮,數(shù)十根冰柱自地中冒出,直|插屋頂,將他睡榻之處生生變成了一個囚籠,把沈璃囚在其中??粗蛄с等坏哪抗?,行止一笑,“左右你也是生氣,這樣卻能讓我安心一些?!彼讣庖粍?,讓沈璃行動恢復(fù)自如,“飯食我待會兒會送來?!?br/> 當(dāng)……當(dāng)真是個混賬東西!
行止是打算一意孤行到底。沈璃被囚了三天,行止每日都送來飯食,但其余時間他都很忙,連話也不能陪沈璃多說兩句轉(zhuǎn)身便要走,沈璃知道,他要巡著整個天外天走一遍,看看還有沒有哪里松動了,沒有行止在旁,沈璃倒也能安心打坐調(diào)息體內(nèi)氣息。天外天靈氣充裕,給了沈璃意外的幫助,不過三天下來,沈璃身體里的法力便恢復(fù)了六七成。而且這六七成的法力更比以前精純不少,這只是讓沈璃欣喜不已,但一直被關(guān)在囚籠之中,讓她空有一身武力卻無處施展。
想到她走之時魔界的狀況,沈璃有些嘆息,也不知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魔君的傷有沒有好,都城壞掉的防備壁壘有否修好,噓噓和肉丫在王府里生活得如何,先前知道她的‘死訊’他們必定極是傷心,如今她被行止找到的消息應(yīng)當(dāng)傳回了魔界,他們應(yīng)該心下稍安,但是見不到面,始終還是心有牽掛吧……
沈璃又是一嘆,卻聽一個略帶急促的腳步聲向這方走來。
不是行止,行止從來都是不徐不疾的,沈璃眉頭一皺,登時戒備起來。
女子婉約的身形闖入沈璃眼眸,幽蘭走的氣喘吁吁,終于看見沈璃,她臉上一喜,但見沈璃身前立著的數(shù)十根冰柱,臉色又是一白。沈璃皺眉看她:“你來作甚?”
幽蘭兩步上前,對沈璃道:“帝君欲對你動手,我來帶你走。”
沈璃奇怪,皺眉不動,幽蘭見狀,上前兩步道:“昨日我不經(jīng)意路過帝君寢殿,但聞他與幾名武將相商,今日設(shè)計引行止神君去下界,而后讓人上天外天喂你吃腹心丹?!?br/> “那是什么東西?”
“此藥能令服食者魂飛魄散但身體卻完好無損,且它在服食者死后會占有這具身體,并按照主人的指示來行動,帝君想將你殺掉,然后把你的身體變成傀儡?!庇奶m急道,“算算時間他們應(yīng)當(dāng)快來了,但……這,這冰柱該如何是好!”
沈璃一默:“有兩個疑問,其一,天外天不是有結(jié)界么,你們?nèi)绾紊系脕??其二,我為何要信你??br/> “天界帝王一脈有上古時期神明所許的通往天外天的資格。那幾位將軍皆是我叔父,與我一樣有帝王血,所以能上得了天外天。至于信我……”幽蘭一頓,倏爾垂了眉目,“王爺,若你看過神君那副樣子,便不會再有如果你不在,他就會好起來的想法了。我只是……不想讓情況變得更糟?!?br/> 沈璃一默:“勸住他的人,是你?”
幽蘭目光微哀:“是神君,心死了?!彼p輕嘆息著閉上眼,仿似不忍,“可饒是如此,他還是一日不停的在東海之上徘徊,這世上最接近天的人,就像被上天拋棄了一樣。只會無望的尋找和等待,不過幸好……”她抬眸看了沈璃一眼,眼底還藏了幾分別樣情緒,“幸好王爺安康?!?br/> 沈璃垂眸,回憶起那日海邊相遇,行止的心情,怕是她這一生都難以體會吧……
沈璃深呼吸,道:“你退后?!?br/> 幽蘭依言退后,只見沈璃探手握在其中一根冰柱之上,她掌心霎時躥出一條烈焰,繞著冰柱而上,但烈焰之后,冰柱只是稍稍落了幾滴水珠下來,并未融化。沈璃皺眉,幽蘭道:“這必定是神君以止水術(shù)凝出來的,尋?;鹧娓灸魏尾涣怂?。”
沈璃一哼:“誰道我這是尋?;鹧妗!毖粤T,她握住冰柱,掌心通紅,沉聲一喝,被她握住的那根冰柱霎時冒出白煙,不消片刻冰柱一軟,沈璃一腳將它踹斷,從縫隙里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