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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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起一個交織著忿怒與嘲諷的冷笑,楊夫人又徐徐回視我,道:“梁先生服侍公主真是上心,不僅白天形影不離,連晚上也跟到公主閨房來伺候。難怪諾大個宅子,公主只瞧得上先生你一人,這種心思和本事,原不是人人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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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子跟在她后面進來,此時忙為我辯解:“梁先生并非每晚都在這里,昨夜是公主不大好,所以我才請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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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嗤笑:“我聽看門的院子說,昨天公主和梁先生悄悄出去,在外玩了一整夜,將近三更才歸。后來不知公主怎么不好了,特意請梁先生到閨房里來。想是梁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有獨門秘方,又舍不得讓別人看見自己療法,所以把一干丫頭內(nèi)侍都請到外面去守著,誰都不讓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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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見她語意不堪,不由大怒,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傳宣一個祗應(yīng)人都要先行上報經(jīng)你批準,再請你過來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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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頓時也動了氣,索性直接頂撞公主:“我是什么人?是你夫君的娘,你的家姑,和你的母親是一樣的!怎么,新婦把不相干的人叫進閨房過夜,家姑問一聲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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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氣得發(fā)顫,幾步走至她面前,斥道:“什么家姑?公主哪有家姑?哪來的瘋婦敢與我父母平起平坐!”轉(zhuǎn)首看門外,公主又揚聲問:“張承照!張承照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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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照立即在門外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隨即入內(nèi),不待公主吩咐,已銜笑對楊夫人到:“國舅夫人,這事怪我,沒想到你年紀大了,有些事若不經(jīng)常提醒你可能就記不住。今后我一定每天都跟你說一邊:公主下嫁,駙馬家例將昭穆一等,也就是說,除了駙馬,你們?nèi)业妮叿侄嫉媒狄惠叀?br/> ?
??“哪來的糊涂規(guī)矩!”楊夫人打斷他,直視公主,怒道,“你們皇家規(guī)矩多,但能大過天里人倫?皇帝女兒出了嫁也是人家媳婦,沒見過天底下有媳婦爬到家姑頭上不認她做娘的!你就算是回宮告訴你父母,他們一定也會要你孝順我這家姑。家姑管教兒媳有錯么?官家朝堂上都是些懂大道理的讀書人,今日之事我倒想讓他們評評理,看看到底是誰不懂規(guī)矩亂了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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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照口中“嘖嘖”,只是搖頭,喚了聲“國舅夫人”,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公主根本沒耐心再聽,對他喝道:“你還跟她廢什么話?她擅闖公主寢閣,出言詆毀,無禮之極,直接把她轟出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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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照答應(yīng),依舊笑笑地靠近楊夫人,一邊說“夫人請”,一邊伸手想挾持她出去。楊氏惱怒地掙脫,兩人正在拉扯,忽見韓氏受托了個藥碗匆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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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此間形狀,韓氏忙道:“承照,休得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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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照遂停手站住。韓氏故意瞪他,斥道:“我才走開些許時候,你竟鬧成這樣,如此驚擾國舅夫人,回頭我告訴梁都監(jiān),揭掉你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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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照賠笑,連連頷首稱是,也再不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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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又走到楊夫人身邊,告罪道:“昨晚公主吃了幾個冷圓子,半夜說胃疼,還疼得掉眼淚。丫頭們都著了慌,又稀里糊涂的,連個藥都不知道在哪里找,所以我就讓嘉慶子請懷吉過來瞧瞧。還是懷吉冷靜,三言兩語就把抓藥的、煎藥的、內(nèi)外照應(yīng)的全安排好了,還和我一起在房中守著公主。剛才藥煎好了,但公主嫌太燙,所以我端藥碗出去用冰水涼了涼。沒想到才出去這么一會兒,承照那混小子就惹得夫人生氣,確實該打,夫人放心,我一定會讓梁都監(jiān)教訓(xùn)他?!?br/> ?
??楊夫人冷笑,問韓氏:“公主既有恙,左右要留夠使喚的人才是,怎么屋里就只有一兩個人伺候著?何況,冰藥碗那種小事也要煩勞郡君你親自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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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作為公主乳母,在公主出降之后亦獲推恩,封為昌黎郡君。此時聽楊氏質(zhì)疑,她也不慌張,從容應(yīng)道:“別看公主帶來這滿宅子的祗應(yīng)人,其實中用的沒幾個。那些丫頭都笨手笨腳的,起初見公主捂著肚子說疼,一個個想也沒想就上去幫她揉肚子,結(jié)果弄得公主更疼了。看得我生氣,所以干脆讓她們都出去,有需要她們跑腿的時候再叫她們。這藥等了半天才煎好,我也是怕她們粗枝大葉的把藥汁灑了,或是弄些水進去,才不敢讓她們端出去,只好自己動手了?!?br/> ?
??楊夫人撇撇嘴,應(yīng)是不大相信,但韓氏態(tài)度和善,始終和顏悅色地跟她說話,她便也沒再發(fā)作,不過取過了韓氏手中的藥碗,直直送到公主面前,道:“既如此,公主就快喝了這藥吧。有病,還是早些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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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些猶豫,但韓氏在楊夫人身后向她瞬了瞬目,做了個喝的動作,公主便接過碗,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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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公主喝完,楊夫人容色略為松動,也就敷衍著解釋了幾句:“我也是聽人說公主半夜請梁先生過來,不知出來什么大事,所以天一亮就趕來探望公主。如今看來,公主面色不錯,中氣也足,應(yīng)無大礙,那我也放心了?!鳖D了頓,又加重語氣道:“不過,無論晝夜,公主身邊總該多留幾個丫頭服侍才是。梁先生管的宅子里的事務(wù)本來就多,以后這種事就不必麻煩他親自過來料理了。公主有郡君在身邊,還擔(dān)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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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這兩句,她是盯著我說的。我向她欠身,應(yīng)道:“謝國舅夫人體諒?!?br/> ?
??她保持著那抹別有意味的笑容,冷冷地斜睨我,帶有明顯的警告意味,良久后才向公主告辭,公主不應(yīng),她也不多話,掉頭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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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走出閣門,我立即問韓氏:“公主喝的是什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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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道:“放心,是開胃健脾的,不會傷公主身體。這幾日我胃口不好,所以煎了擱在房中。剛才聽見國舅夫人在這里大呼小叫,便端了一碗出來,編個緣故讓她無話可說?!?br/> ?
??我向她道謝,想對與公主獨處時的情形稍加說明,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躑躅半天后,倒是她先說話,笑道:“我是看著你們長大的,你們之間是怎么樣難道我會不清楚?也就她那樣的市井俗婦才會往齷齪處想?,F(xiàn)在你只需考慮如何向梁都監(jiān)解釋公主外出的事便好?!?br/> ?
??她隨即又朝公主走去,拉她坐下,好言撫慰。而公主忿忿地,越回想越有氣,忍不住又以袖拭淚,而此刻偏偏有小黃門進來傳報:“駙馬聽說公主欠安,在閣門外求見?!?br/> ?
??這“駙馬”二字又點燃了公主滿腔怒火,當即回復(fù)道:“先出去,誰有工夫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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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門愕然,不知是否該聽命,我便對他道:“你去跟駙馬說,公主鳳體違和,現(xiàn)已睡下,請駙馬晚些時候再來探望?!?br/> ?
??2.閨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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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李瑋又來看公主,公主在往繡幃中取出的金鴨香爐里換夕薰,雖然他進來了,卻不曾正眼瞧他,李瑋恭謹?shù)叵蛩龁柊?,也只是一旁的韓氏在代公主回答,而公主垂著眼簾冷著臉,一味沉默著做著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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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閑閑地以火箸撥了撥爐中香灰,讓嘉慶子搛來一枚燒紅的清泉香餅,在爐中擱好了,她輕抹一層香灰覆上,用火箸點出幾個氣孔,探手于上方試了試,覺得火候合適,才置上云母隔片,然后拈起銀雕香匙,準備往內(nèi)加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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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系列動作公主做得流暢而優(yōu)雅,她手又生的極美,膚色瑩潤如玉,手指纖長,起伏行動間想兩朵悠悠飄舞的辛夷花。李瑋怔怔地看著,一時竟忘記了繼續(xù)與韓氏敘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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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公主大概也注意到了他的失神,眼波短暫地拂過他臉上時不由呈出了一點冷淡微光,她旋即轉(zhuǎn)顧我,一銀匙指香盒,巧笑倩兮:“懷吉,你說今晚我用什么香好?是花浸沉香,還是木犀降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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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曖昧的問題。金鴨香爐擱在香閨屏幃中,她所問的那兩種香品往往也被人稱作“帳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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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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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李瑋的雙眸像霎時燃盡的香餅,目中惟余死灰一片。他沒有出聲,但置于兩膝上的雙手緩緩抓緊那塊衣裾,手背上的青筋也凸顯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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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與公主合謀實施這次報復(fù),于是畢恭畢敬地朝她欠身,說了個善意的謊言:“這些香品,臣都未曾聞過,無法為公主提供好建議。公主還是問幾位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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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抿嘴一笑,也不再問別人,徑直取了一匙木犀降真香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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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瑋坐立不安,勉強再與韓氏說了兩句話后便起身告辭。我欲送他出門,他冷冷地止住我:“不敢有勞梁先生?!比缓蠹涌觳椒?,迅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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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后他來公主處的次數(shù)減少了許多,越發(fā)潛心研究書畫,不惜重金購買藏品,日夜在書齋中畫墨竹,有時外出,也不外乎是與書畫名家或收藏者來往,或是去宜春苑旁,他買下的那片地里監(jiān)工——看起來,他確實想建一座美輪美奐的大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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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很滿意駙馬開始疏遠她的現(xiàn)狀,一也找到了個新樂趣——不停地為我添置新衣裳,尋找最精致的吳綾蜀錦輕越羅,讓人裁成東京城中最時興的文人儒生寬袍緩帶的樣式,命我在宅中終日穿著,而內(nèi)臣的服飾倒被她下了禁令,若非入宮,便不許我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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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她去相國寺進香時也讓我穿著這樣的文士衫袍隨她去,而那時相國寺剛換了新住持,并不認得我們,出門相迎時一見我從公主車輦旁下馬,立即過來施禮,連稱我為“都尉”,公主與周圍侍從內(nèi)人聞言皆笑,卻都不說破,最后還是我向住持說明了自己身份,他聽后大窘,忙向我和公主告罪,而公主毫無慍色,倒像是很喜歡這樣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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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自然看不慣,常冷言冷語,公主也我行我素,堅持按她的心意讓我著裝。而我所能做的也就是盡量與公主保持一點距離,再不與她獨處,就算白天在書齋內(nèi)吟詩作畫,也大大開著門,且讓至少兩名侍女侍候在側(c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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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一定安插了人來刺探我與公主的相處情況,也沒找到什么大把柄,但她始終對公主心存不滿,每逢有宗室親戚里家的女眷登門拜訪,她總是會向她們抱怨公主不尊重駙馬,又對她無禮,全無新婦的樣子。亦有人把這些話傳給我聽,令我有些擔(dān)心:若楊氏這些怨言傳到士大夫耳中,恐怕他們會說公主“驕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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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五年正月,今上封皇第九女為福安公主,第十女為慶壽公主。自去年董、周二位娘娘先后生公主,今上對她們有專寵之勢,她們再次相繼懷孕,三月間,董貴人秋和又為今上誕下了第十一女?!运肌酝谩栽凇跃€≡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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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又失去一次獲得皇嗣的希望,但今上對秋和母女仍厚加賞賜,且欲進秋和為美人,秋和力辭,在今上堅持下,她最后說:“如果陛下一定要加恩,那就把給予我的恩典轉(zhuǎn)賜給我父親吧?!庇谑墙裆蠌钠渌?,為秋和父親贈官一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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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公主出生三天后,公主與楊夫人入宮相賀。那是皇后在秋和閣中,親自抱了十一公主,滿心愛憐地輕輕撫拍著,以很寵溺的語氣喚這個尚未命名的女孩為“公主”。公主見了這個小妹妹亦很喜歡,在旁邊逗她玩了一會兒尚感不足,又硬生生從皇后懷中把十一公主搶過去,自己抱了,到秋和身邊笑說:“九妹妹生得像爹爹,十一妹就跟你像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br/> ?
??秋和只是安靜地笑,輕聲應(yīng)道:“剛生出來的孩子都是皺巴巴的,能看出什么呢……若是像我,倒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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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見公主與妹妹玩得起興,便讓楊夫人與她出去在廳中敘話。我怕楊夫人在皇后面前數(shù)落公主,就跟著出去,侍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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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對楊夫人略作問候之后,又詢問公主與駙馬相處近況。楊夫人立即唉聲嘆氣:“還是老樣子,只怕官家將來報上第十個皇子時,也未必能見到一個外孫呢!都怪我那兒子老實巴交的,不會說好話,也不會挑好衣裳穿,讓公主見了知覺礙眼?!毖粤T有意無意地瞟了我一眼,淡笑道:“我還在勸駙馬呢,有空多去跟梁先生討教討教,請梁先生教教他如何說話做事,穿衣戴帽,也讓公主一見他就會笑?!?br/> ?
??皇后聽出她弦外之音,便看了看我。我當即朝她欠身以應(yīng),再對楊夫人道:“懷吉惶恐。駙馬容止莊重,衣飾合度,豈是懷吉可以妄加議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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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呵呵”一笑,道:“梁先生太謙虛了。你模樣生得好,衣裳也光鮮,什么書畫呀,詩詞呀,沒有不會的,駙馬就算拍死幾匹千里馬也及不上你啊?!闭f完這話,她轉(zhuǎn)向皇后。又道:“梁先生會的東西多,想必有一些絕技是別人沒有的,公主很喜歡,常請他到閣中切磋。梁先生服侍公主也盡心,從早到晚,成日相隨左右,說句玩笑話,不知道的看見他們這情形,都對他們指指點點,倒以為梁先生是駙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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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是“說笑”,但此刻目意陰冷,并無一點玩笑的意味?;屎笞匀蝗靼?,略一沉吟,她抬目,微微對楊夫人笑著:“果然國舅夫人是見過大世面的貴人,不與那些乞兒一般見識,聽到一些狂言妄語,笑笑也就過了。記得當年我?guī)Я巳槟溉雽m,乳母見宮中內(nèi)臣可以任意出入閨閣,乃至伺候娘娘們梳洗更衣、左右扶掖,不由大驚失色,說這些事豈是男子可以做的。章惠太后聽見了,便教訓(xùn)她說:‘內(nèi)臣中官并非男子,與豪室之家所用的侍女無大異處,惟力氣頭腦都強過一般女子,更好使喚罷了。他們自幼凈身,又在宮中受過嚴格調(diào)教,行德無虧,全無穢亂宮廷的可能,出入閨閣又有何不可?你們只當他們是女孩兒看待便是,別一驚一乍,否則,知道的,會說你是嚴禮義,守大防,不知道的,只怕倒會笑話你小家子氣,使喚不慣這種天價祗應(yīng)人?!胰槟嘎犃撕苁菓M愧,以后也就習(xí)以為常了。想必宮外見過內(nèi)臣的人不多,偶然看到懷吉,還把他當男子呢,所以才有些不三不四的話傳進國舅夫人耳中。好在國舅夫人往來禁中二十年,見識原與宮眷一樣,其中情形自然清楚,不會拿這種閑話上心,沒來由的生些悶氣。有如此明事理的家姑,實乃公主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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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奪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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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楊夫人對小家出身這點是坡介意的,此刻聽了皇后一番話,也就位再多說什么,只尷尬地笑著,頷首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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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又道:“官家向來對公主愛如掌珠,這二十多年來,連重話都未曾說過她幾句,也養(yǎng)成了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因此,若她有不是之處,也請國舅夫人耐心勸導(dǎo)。與駙馬之事,還望駙馬與國舅夫人多擔(dān)待些,再給她些時間,日常往來,多加關(guān)愛,讓她慢慢感覺到駙馬與家姑的善意。我與國舅夫人一樣,也希望公主早日與駙馬誕下麟兒,讓我們有含飴弄孫之樂,但此事也急不來,總須公主自己愿意,切勿讓她有被逼迫的感覺,否則,若將來事與愿違,鬧得難以收拾,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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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唯唯諾諾地答應(yīng)了,隨后也不忘表示自己平時如何對公主關(guān)愛入微,皇后順勢贊她,照例又賜了些財物給她。楊氏頓時歡喜起來,連連道謝?;屎笤倜怂退撩缳t妃處敘話,然后對我說:“懷吉,我閣中有幾幅畫,不知可是唐人真跡,你去幫我看看吧?!?br/> ?
??我答應(yīng),遂跟她回到柔儀殿。進入皇后閣,她摒退眾人,才對我道:“適才我對國舅夫人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那時要立即堵住她口,必須那樣說,不然當著那么多宮人,還不知她會說出多少難聽的話來?!?br/> ?
??我頷首:“臣明白,娘娘如此說,對臣與公主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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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她并沒有說錯。我垂目,緩緩深吸氣,悄然壓下終于從心中蔓延至鼻端的一縷酸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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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懷吉,”皇后柔和地看著我,用一種如對子弟般的語氣跟我說,“話雖如此,你與公主日后相處也需時時留意,適當保持些距離,以免落人口實,生出許多不必要的是非?!?br/> ?
??頓了頓,她微微加重語氣道:“你畢竟是個男孩子?!?br/> ?
??乍聽此言,我也不知是喜是悲。從可以“當女孩兒看待”,到“畢竟是個男孩子”,我模糊的性別為這兩種詮釋提供了瞬間轉(zhuǎn)換的可能,雖然這兩種說法都出自皇后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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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勉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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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后,皇后又道:“曲則全,洼則盈,少則得,多則惑。這道理,想必你會懂。持而盈之,不若細水長流?,F(xiàn)在太接近,倒容易埋下生分的禍端,而且,你是個聰明孩子,應(yīng)該知道,總有些禁忌,是永遠不可碰觸的;有些錯誤,只要犯一次,就會萬劫不復(fù)?!?br/> ?
??我自然能感覺到她語意所指,而她隨后也進一步點明:“夜間不要再去公主閣中。有時面對公主的接近,你也應(yīng)該學(xué)會退避和拒絕?!薄?br/> ?
??我謹遵皇后教誨,晚膳時辰一過再不入公主寢閣,公主夏日晚間納涼,我也再不陪她。她漸漸注意到這點,頗有意見,問我原因,我只推說宅中事務(wù)繁重,夜晚安靜,易于處理。她有時晚上來我居處找我,我也不許小白為她開門,她因此惱怒生氣,我便想法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敷衍過去。后來她被迫接收了我這決定,不再強求我在夜間陪她,但不讓我白天擅離她視線范圍內(nèi),也限制我外出,盡可能地增加與我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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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周美人分娩,又是一位公主。三日內(nèi)送過了早已準備好的禮品后,我又要開始準備十二公主的滿月禮。我選擇了些織物、瓷器、小孩子可用的首飾樣式,命人去采購,但購回的器物不盡如人意,于是我決定親自出門再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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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的地方有好幾處,大概要花一整天的時間,為免公主阻攔,我沒告訴她,私下讓人備馬,準備悄悄出去。但她還是很快得到消息,立即追到大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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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已上了馬,只是還未揮鞭啟行。她怒氣沖沖地奔來,揚手奪下我手中的馬鞭,任身邊的小黃門怎么勸都不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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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下馬,對她長揖,和言請她賜回馬鞭,她嘟著嘴,雙手緊握馬鞭兩端,忿忿地轉(zhuǎn)身不理我,我又含笑轉(zhuǎn)至她面向的那邊,再次作揖請求,她又決然扭頭朝另一側(cè),就是不肯給我。那嬌癡的模樣惹得旁觀的內(nèi)臣侍女都笑了起來,她也全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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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手指尚在等待的那匹駿馬,朝小白做了個手勢。小白會意,過去一勒馬轡,馬立即發(fā)出一聲嘶鳴,小白旋即揚聲對公主道:“梁先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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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一愣,轉(zhuǎn)頭去看。我趁她走神之際猛地自她手中抽出馬鞭,在眾人大笑聲中疾步走開,準備上馬,不想公主此時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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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孩子氣的哭法在她長大之后已經(jīng)極少見了,我一時無措,匆匆趕回后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最終承諾今日不出門后她才漸漸止住了哭泣,在我的陪伴下,一邊以纖手勻淚,一把緩緩回到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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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眶溫?zé)幔衅鸪茸拥闹讣庠谳p顫,心中的防御攻勢又嘩啦啦地倒塌一片,我聽到激流決堤的聲音,好容易才按捺住擁抱她的沖動。最后我刻意忽略了對她的回應(yīng),只是朝她笑了笑,然后在一片剝好的橙子上抹了點鹽,遞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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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奪鞭之事迅速傳到了駙馬母子耳中,不消半日,張承照已為我?guī)Щ亓岁P(guān)于他們的消息:“聽說這事,駙馬陰沉著臉不說話,而他娘氣得直指著他罵:‘老娘不知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竟生下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娶個媳婦都不敢碰,還任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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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張承照遲疑著,咽下了后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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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蔽颐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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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如果你要聽,我就說了,不過,這可全是她說的,我一個字都沒加呀!”張承照先聲明,隨后,才壓低聲音,把這句話說完:“……還任由她對著一個不男不女的家伙……發(f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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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窺探著我的表情,見我未露怒色,才繼續(xù)說:“她還說,駙馬就是沒出息,若早些讓公主見識到什么才是真男人,就不會受這些污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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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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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公主生氣,我對宅中的內(nèi)臣侍女下了禁令,不許她們把楊氏的話轉(zhuǎn)述給公主聽,以后我再見駙馬母子,也只當對此一無所知,不露半點情緒,他們雖對我冷淡,但當面倒也不會把話說得這樣難聽,隨后的幾天也就貌似平靜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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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楊夫人派人跟我說,國舅去世到今年是十周年,她想找?guī)讉€道士,在宅中為國舅打醮做道場。我自然沒意見,回過公主后撥了一筆款給她,請她自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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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她請的道士進到宅中住下,張承照去看了看,回來咋舌道:“不得了!你猜她請的是什么道士?……領(lǐng)頭的,是三個風(fēng)騷的女冠!一個叫玉清,頭上戴的白玉蓮花冠后面插著一把細篦,快有一尺長,上面鑲滿了金銀珠貝,眉心又貼著綠油油的翡翠花鈿,勾欄里的行首用的頭面都沒有這么花哨;一個叫逐云,身上的道袍做成開襟褙子的樣式,不系帶,里面的抹胸穿得那叫一個低,胸脯上的溝兒都能看到;還有一個叫扶月,道袍樣式倒是沒什么問題,但竟是用紗穀做的,下`身穿的鵝黃畫袴都清楚地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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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這時正在向我看告假,要回家去籌備兒子的婚事,在旁邊聽了張承照的話便道:“現(xiàn)在走家串戶的女冠,十有八九是暗娼,穿戴成這樣也不出奇?!?br/> ?
??張承照擺首道:“但是,姑奶奶,她們可是國舅夫人找來為國舅做道場的呀!看見的人都在暗笑,說原不知國舅夫人如此賢惠,竟特意讓九泉之下的國舅爺享此等艷福?!?br/> ?
??韓氏想想,問:“這幾個女冠,莫不是國舅夫人接著打醮之名找來,送去服侍駙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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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照連連點頭:“我猜也是這樣,駙馬平日不怎么近女色,所以國舅夫人找了這些騷貨來調(diào)教他?!?br/> ?
??我聽他講得粗俗,不由瞥了他一樣,他立即自己揚手輕批臉頰一下,然后又趨上前來,賠笑請示:“讓她們出入公主宅,實在是有礙觀瞻,不如我?guī)讉€人,把她們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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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忖后道:“不必。人既是國舅夫人請來的,你若硬趕她們出去,徒傷和氣而已。何況公主也不反對駙馬親近別的女子,打醮也就幾天,隨她們?nèi)チT?!?br/> ?
??但打醮結(jié)束后這些女冠仍未離去,還是住在宅中,整日鶯聲燕語、吹拉彈唱地嬉笑聚樂,引觀者側(cè)目。梁都監(jiān)也看不順眼,委婉地問楊夫人讓她們何時離去,楊夫人則說,再過兩天就是駙馬生日,讓她們?yōu)轳€馬賀壽之后再走亦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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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駙馬生日那天,公主處于禮貌,出席了晚間家中的壽宴,但行過三盞酒,向駙馬說過吉祥話后便告辭欲離去,此時那名叫玉清的女冠起身,過來向公主施禮道:“我們姐妹在公主宅中叨嘮這幾日,都未曾向公主請安,原準備了幾支曲子,想在壽宴上獻予公主聽的,還望公主賞臉,少留片刻,聽完再走罷?!?br/> ?
??公主遲疑著,一時未應(yīng),楊夫人便在一側(cè)笑道:“她們?yōu)橄蚬鳙I藝,都練習(xí)好幾日了,公主縱沒興趣,就算是看我母子這點薄面,也請賞她們這個臉罷?!?br/> ?
??她既這樣說,公主不好公然拒絕,便又坐了下來,玉清謝過公主,向逐云,扶月示意,讓她們奏樂,然后從自己案上取了個盛酒的影青刻花注子,過來往公主的瑪瑙杯中斟酒,道:“這酒是我們自己釀的,叫桃源春,與別家不同,公主不妨嘗嘗?!?br/> ?
??那注子制工精美,釉色素雅,從中流出的酒液呈琥珀色,在燈光下流光溢彩,很是好看。公主舉杯品了品,微微頷首,應(yīng)是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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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逐云吹笙,扶月彈著琵琶,唱起了一闋《菩薩蠻》:“勸君今夜須沉醉,樽前莫話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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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聽后不置一詞,也不看身邊默默凝視她的李瑋,只是一曬,仰首飲盡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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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撫掌叫好,立即又過來再為公主滿斟一杯,笑道:“剛才那杯算是我敬的,這一杯則是扶月敬公主的,公主若覺她剛才唱得好,便干了這杯罷?!?br/> ?
??公主微笑道:“你讓她再唱一曲,我覺好聽,方飲此杯?!?br/> ?
??玉清滿口答應(yīng),讓扶月再唱,扶月頷首,與逐云重按笙琶,換了個曲調(diào),曼聲唱道:“暖日策花驄,亸鞚垂楊陌,芳草惹煙青,落絮隨風(fēng)白。誰家繡轂動香塵,隱映神仙客??駳⒂癖蘩桑氤咭羧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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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秋水盈盈,凝神傾聽,似有所動。聽完后輕嘆一聲,取過那杯酒,仍是很干脆地一飲而盡。那三位女冠相視而笑,扶月親自過來向公主行禮道謝。玉清又以逐云的名義再斟一杯,要公主再喝,而逐云換過了琵琶,朝公主笑道:“這回我來唱,公主可不許偏心,只飲她們的,獨不給我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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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輕撥絲弦,唱了一闋《思帝鄉(xiāng)》:“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fēng)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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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素日接觸的詞曲皆由我篩選過,就算是寫情愛內(nèi)容的婉約詞,也都是清雅含蓄的,像這樣直白言情的曲子她極少聽到,此刻她眸子微亮,唇角含笑,像是聽出了幾分興致,扶月過來勸酒,她也未推辭,依舊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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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酒量本就不大,三杯過后,已面泛桃花,我有些擔(dān)心,輕聲喚她,勸她稍作節(jié)制,玉清卻又笑對我說:“先生無須擔(dān)心,這酒跟糖水似的,喝下去雖有些暖意,但醉不了人的?!?br/> ?
??楊夫人也道:“姑娘們喝的酒,能有多大勁道?倒是兩位梁先生,駙馬一年才過一次生日,你們現(xiàn)在才喝這么一點,莫不是瞧駙馬不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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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梁都監(jiān)忙稱“不敢”,楊夫人遂命我們身邊的侍女多向我們勸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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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飲一杯,仍頻頻顧公主,希望她勿多飲,公主察覺,微笑著對我擺手:“不妨事,我清醒著呢?!庇洲D(zhuǎn)而命令玉清,“你們繼續(xù)唱?!?br/> ?
??玉清答應(yīng),讓逐云過來為公主斟酒,自己過去取了琵琶,邊彈邊唱:“手里金鸚鵡,胸`前繡鳳凰。偷眼暗形相。不如從嫁與,做鴛鴦?!?br/> ?
??她唱時眼波斜睨向駙馬李瑋,是含情脈脈的樣子,彷佛把他當成了歌中所詠的美少年。公主看得笑起來,問她:“你們是修道的仙姑,但這道也不知是怎么修的,為何也想嫁情郎,做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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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笑著應(yīng)道:“修道又何妨?桃園深處有阮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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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頷首,纖手一指李瑋,正色道:“嗯,既如此,我就把這位阮郎賞給你了?!?br/> ?
??玉清起身做拜謝狀:“謝公主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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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舉袂笑個不停,連帶著滿堂侍女都在笑,梁都監(jiān)年紀大了,看得有些尷尬,適才喝了幾杯也有些上頭,遂起身告退。楊夫人也隨即站起,對公主道:“我也乏了,先回去歇息,你們年輕,難得盡興,只管多玩一會兒,聽她們多唱幾曲?!?br/> ?
??說完,她深看李瑋一眼,似在暗示什么。李瑋起身送她,還是沉默著,不發(fā)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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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我身邊時,楊夫人略停了停,狀似關(guān)懷地對我說:“梁先生也辛苦一天了,早些回房休息罷?!?br/> ?
??我欠身道謝,卻未答應(yīng)。她一挑嘴角,又回視前方,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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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與梁都監(jiān)一走,玉清表現(xiàn)得更加活躍,儼然擺出宴會女主人的派頭,頻頻命其余女冠和駙馬的侍女們向公主的侍從敬酒,公主杯中更是從不落空,每回酒一見底,玉清與逐云、扶月便輪番上前為她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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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已頗有醉意,我低聲勸她回去她亦不聽,只連聲命幾位女冠繼續(xù)唱曲。她們笑著領(lǐng)命,重拾管弦,演奏了一支《柳枝》,那曲調(diào)被他們演繹得溫軟纏綿,而扶月柔聲唱出的詞更是聽得我暗暗心驚:“瑟瑟羅裙金縷腰,黛眉偎破未重描。醉來咬損新花子,拽住仙郎盡放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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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此曲,公主扶醉支額低首不語,隱有笑意,也不知是否在琢磨這詞意,而張承照倒聽得興致勃勃,還開口問扶月:“仙姑唱得很好,但我有一點不明白:這歌中的小娘子自己喝醉了酒,咬損了面花兒,又不關(guān)她情郎的事,她卻為何要拽住情郎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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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月笑道:“面花兒貼在小娘子的臉上,她怎么咬?喝醉酒,咬損面花兒的那位,可未必是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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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順她的語意去想,聯(lián)想到的自然是一幕香艷情景,這回一開口便是香閨中的旖旎景象:“玉樓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柳陰煙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br/> ?
??歌中描述的是男女偷歡之事,我甚覺刺耳,如坐針氈,再喚公主,卻見玉清拿了個青瓷粉盒到公主身邊,道:“適才公主說不知我們怎么修道,現(xiàn)在便請公主看看,我們修道的秘訣,就在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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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垂目看,玉清指著粉盒內(nèi)部,壓低聲音,繼續(xù)向她說著什么。我所坐之處離公主坐席有一段距離,我聽不見玉清此時的話,也看不見粉盒中物事,而公主醉態(tài)可掬,眼神迷離,瞅著那粉盒淺笑,絲毫未聽見我在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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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唱歌的又換了逐云,所詠的依舊是男女情事,而內(nèi)容已不是“香艷”二字足可形容的了:“相見休言有淚珠,酒闌重得敘歡娛,鳳屏鴛枕宿金鋪。蘭麝細香聞喘熄,綺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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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聽著,又回眸看粉盒,蓮臉暈紅,氣喘微微,斜倚在玉清身上,弱感不支。玉清攬著公主,笑看駙馬,挑眉道:“都尉,你娘子乏了,你也不來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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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瑋躊躇,但在扶月連聲鼓勵下還是挨了過來,靠近公主,玉清一笑,把公主推到他懷中,公主迷迷糊糊地,抬頭看了看李瑋,又懶懶地垂下眼簾,竟也沒拒絕他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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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李瑋稍微接近公主,她都會立即皺起眉頭,更遑論這樣的身體接觸,現(xiàn)在看來,公主大概是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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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旋即起立,揚聲喚來嘉慶子,笑靨兒和韻果兒,命她們送公主回寢閣休息。玉清卻擺手拒絕她們靠近,笑指公主道:“你們看看,公主這樣子,一定走不了遠路。駙馬寢閣就在后面,不如讓我們姐妹扶公主過去坐坐,喝點茶,說說話,待公主清醒些,你們再接她回去罷?!?br/> ?
??說完也不等侍女們答話,她便與李瑋攙扶起公主,又喚過逐云與扶月,一起簇擁著公主,就往駙馬閣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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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狀快步跟過去,玉清回頭見是我,又悠悠笑道:“夜已深,梁先生這樣跟隨公主登堂入室的,不太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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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滯,便停了下來。待他們行了幾步,我又命嘉慶子她們追著過去,務(wù)必請公主早回寢閣。然后我緩步回到設(shè)宴的堂中,見玉清剛才拿給公主看的粉盒還擱在案上,便拾起打開看了看,不料觸目所及的竟是一副難堪的畫面:盒中有兩個瓷質(zhì)裸身小人,一男一女,相對而坐,兩腿交纏在彼此腰間,正做著交媾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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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大驚,目光掃到粉盒旁的影青刻花注子,便又提起,揭開頂蓋聞了聞,里面的酒幽香撲鼻,卻不是純粹的酒香,似混有草木藥材。我心跳加速,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朝腦中奔涌,開始意識到,這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針對公主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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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注子遞給張承照,命他設(shè)法查查這酒中加了什么,然后又疾步朝駙馬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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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走幾步便遇見了從駙馬閣回來的幾名侍女?!皣朔蛉嗽隈€馬閣中。”她們告訴我,“她說那里也有侍女,公主不須我們服侍,便把我們趕了出來?!?br/> ?
??“公主呢?”我聽見自己此刻暗啞的聲音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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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女冠把公主扶進駙馬臥室了。”笑靨兒怯生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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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多問,大袖一拂,以一種近似奔跑的速度朝駙馬閣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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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駙馬閣大門,便見國舅夫人端坐在堂中,似早有所待,她對我呈出一絲冷笑,擱下手中茶盞,徐徐道:“梁先生,今兒我不妨把話跟你明說了:駙馬今晚要與公主圓房,兩人你情我愿,不關(guān)你事,你也干涉不了。還是趁早回去歇息罷,明日再過來道喜,我自會讓駙馬給你備上一份不薄的賞錢?!?br/> ?
??5.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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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耳中轟鳴,我無法呼吸,我不想再聽她那翕張的嘴中說出的任何語言。側(cè)身轉(zhuǎn)朝駙馬臥室的方向,我開始疾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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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他!”楊氏追出門來,命令兩側(cè)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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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有五六個高壯家仆攔住我的去路,又有兩人上前,一左一右將我挾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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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憤而回首,對楊氏怒道:“公主不愿意,你們不能強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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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她嗤笑,“剛才的情形可不止一兩人看見罷?公主與駙馬把酒言歡,然后手拉手回到駙馬閣中安歇,誰說她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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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力掙脫那兩名家仆的控制,揮袖直指楊氏:“她愿不愿意,你自己清楚。你有沒有想到這樣做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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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說,你們?nèi)蘸髸雽m向皇帝皇后告我么?”她斜倚在門邊,有條不紊地揮動著手里一方手絹,做扇風(fēng)狀,“家姑撮合公主與駙馬圓房有什么錯?別忘了,官家自己也想早日抱上外孫呢,梁先生若想入宮去編排我和駙馬的是非,小心別打錯算盤,告狀不成,倒讓官家問你個離間公主與駙馬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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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死的!”我忍無可忍,朝她厲聲悲呼,“你一定想好了如何在官家面前為自己開脫,但對公主,難道全無一點憐憫之心,沒有想過她明天清醒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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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一愣,沒立即應(yīng)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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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攔路的人,欲繼續(xù)奔去找公主。楊氏回過神來,又連聲指揮家仆截住我。而我急怒攻心,身體每一寸血肉都像蓄滿了火藥,任何人的觸碰都會引起我爆烈的攻擊。這種暴力的宣泄是我二十八年的生命中從未出現(xiàn)過的事,無論我面對怎樣的挑釁,欺侮和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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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企圖阻止我前行的每一個人揮拳相向,那么猛烈,像是在用積聚了二十八年的力量,我搏命般地攻擊著他們,彷佛看見他們正在奪取我生存的空間,呼吸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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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這個宅子的一千多個日子里,這些人見過我許多表情,和顏悅色,溫和閑淡,或言笑晏晏,但此刻的眉目一定是他們陌生的,更沒想到那雙執(zhí)筆的手現(xiàn)在會化作打斗的武器,他們目瞪口呆,反攻為守,到最后甚至放棄招架,我想應(yīng)是我狀若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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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他們丟盔棄甲,紛紛退卻,我立即邁步,朝公主所在之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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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駙馬臥室門前,恰逢那三位女冠從房中出來,剛才的打斗在我右頰上留下了一道傷口,此時滲流出幾滴血珠,我停下來,冷冷盯著她們,引袖將血珠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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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彼時的神情大概很可怖,她們驚惶地看著我,一個個舉袂掩口,捂住即將冒出的驚呼,連門也顧不得關(guān)上,便爭先恐后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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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入房中,放緩了步履,一點一點,向著床幃的方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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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會看見什么樣的景象,我也努力讓自己腦中保持空白,拒絕去做任何猜測與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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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幃間香爐散發(fā)的蘭麝青煙在紅燭光影里飄游,融合了幾縷清晰可辨的酒味,讓此間靡靡夜色越發(fā)顯得曖昧而晦暗。我無聲地移步,周遭的環(huán)境也奇異地安靜著,偶爾迸閃出的只是燈花綻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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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來晚了么?我忐忑不安地想。轉(zhuǎn)過床幃前的屏風(fēng),隔著一重紗幕,答案逐漸呈現(xiàn)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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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醉臥于床上,身上的衣裙已不知被誰褪去,散落在床邊地上,此刻她不著絲縷,線條美好的身體如白玉琢成,透過紗幕看過去,好似在煥發(fā)著七彩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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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靨酡紅,閉目而眠,但又似睡得并不安穩(wěn),睫毛不時顫動著,口中也有不清楚的囈語逸出,偶爾會引出絲淺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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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瑋就在她身邊,半跪在床上,僅著中單,衣襟也是敞開的,他臉色頗紅,應(yīng)是也喝了不少酒,目光留連在公主身上,眼神灼熱,卻又帶著幾分恍惚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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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在撫摸公主……但說撫摸似乎不太確切,他更像是在用手指一點點地輕觸,從公主的眉間、臉龐、嘴唇,直到觸到她的脖頸、胸部、和小腹。每次剛一碰她的皮膚他又回立即縮回手,然后在那種迷戀眼光的凝視下又開始下一次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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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料到他會有這樣古怪的表現(xiàn),彷佛他此刻面對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他重金購得的一幅名家字畫,他忍不住要用觸摸去體會接近與擁有她的感覺,但又怕自己的碰觸會玷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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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這欣賞藝術(shù)品的姿態(tài)倒讓我松了口氣——事情還沒到最糟的地步。在李瑋開始用嘴唇去碰觸公主肌膚之前,我猛地掀開了紗幕,闊步過去,脫下`身上的大氅將公主包裹嚴實,再將她攔腰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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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些受驚,在我懷里不安的扭動。我加大力道抱緊她,在她耳邊說:“公主,我們回家?!彼察o了,“唔”地答應(yīng)一聲,帶著甜甜笑容乖乖的依偎在我胸`前,任我抱著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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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她的眼睛一直沒有睜開過。看著她唇際的甜美笑意,我傷口的疼痛卻開始蔓延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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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門前,我回首看了看李瑋。他披散著衣服立于屏風(fēng)邊,默默地注視我,當我們目光相觸時,他扭過頭去,以手心摁滅了一支光焰歡舞的紅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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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公主帶回她的寢閣,讓侍女們悉心照料,然后找到梁都監(jiān),將此事告之。而一個時辰后,張承照回來告訴了我們那壺“桃源春”中的玄機:“我?guī)н@酒去找了一位藥店老板,他很快驗出酒中加了幾味催情藥,酒量不好的人喝多了也可能會昏迷?!?br/> ?
??我們商議后,翌日帶酒去找楊夫人。我把酒置于楊氏面前,直言她此舉是侮辱公主,無視皇室尊嚴,為不至惡化公主與駙馬母子的關(guān)系,我們可以不把下藥之事告知公主和帝后,但請楊氏保證今后不會再有此事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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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大為不滿,又說她只是為撮合公主與駙馬早日圓房,帝后必不會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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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梁都監(jiān)對她說:“夫人若以這種手段迫使公主與駙馬圓房,即便帝后不怪罪,公主也萬萬無法接受。公主性情剛烈,一旦此事發(fā)生,公主極可能會憎恨駙馬,將永遠不原諒他,而且可能會做出激烈舉動,乃至以死表示抗拒。如果公主有事,夫人與駙馬又豈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