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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閉 第六章 珠閣無人夏日長

??1.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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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公主的意思轉(zhuǎn)告了苗淑儀,她對此一哂:“她能好好學(xué)么?肯定是胡亂學(xué)兩天后就拋在腦后,再也不碰了?!?br/>  ?
  ??話雖如此說,她還是向皇后提了這事,于是皇后命人選了位善于彈奏箜篌的老樂師向公主授課。而結(jié)果大出苗淑儀意料,自從開始學(xué)習(xí)后,公主無一日不練習(xí),且視為最重要的事,幾乎所有空閑時(shí)間都用在箜篌上,因此,數(shù)月后她已彈得似模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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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時(shí),公主對音準(zhǔn)不甚敏感,有次獨(dú)自練習(xí)時(shí),我在旁略作提醒,說有幾根弦似乎未調(diào)好,她便一點(diǎn)點(diǎn)調(diào)試,讓我?guī)退?。后來每次練?xí)之前都要先讓我確認(rèn)音準(zhǔn),我為求方便,就找了支笛子,學(xué)了基本音階,她調(diào)弦時(shí)吹相應(yīng)的音給她參考。公主對這種校音法很滿意,又興致勃勃地建議我學(xué)吹笛子,以便將來給她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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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很期待有一天能與曹評合奏,在此之前或許會(huì)把我作為練習(xí)的對象。就我而言,這樣的初衷并不令人愉快,但還是接納了她的建議,向樂師學(xué)習(xí)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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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她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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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對公主的箜篌技藝很感興趣,幾次三番想看公主演奏,但公主一直不答應(yīng),若練習(xí)時(shí)今上忽然駕到,她也會(huì)立即停止,不讓父親聽見她不成熟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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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女兒自覺彈得略可入耳了,就會(huì)請爹爹來聽的。”她對今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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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祐三年八月,苗淑儀生日那天,在母親要求下,公主終于鼓足勇氣,準(zhǔn)備在儀鳳閣午宴后為父親演奏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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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天直等到正午,仍不見今上駕臨。幾個(gè)過來向苗淑儀賀壽的娘子等得久了,都左右相顧,頗為疑惑。最后俞充儀忍不住說出來:“莫不是散朝后又被寧華殿請去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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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淑儀勉強(qiáng)笑道:“昨日官家答應(yīng)要來看公主彈箜篌的……縱不給我這點(diǎn)面子,女兒的事他還是會(huì)在意的?!?br/>  ?
  ??盡管這樣說著,她看上去也不甚放心,還是喚來了張承照,讓他去這日今上視朝的垂拱殿看看。少頃,張承照回來,說官家仍在殿內(nèi)與群臣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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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淑儀松了口氣,笑對諸娘子說:“不知那些官兒又不許官家做什么事,拖了這許久?!?br/>  ?
  ??張承照接話道:“臣見張貴妃遣了個(gè)小黃門在垂拱殿屏風(fēng)后候著,恐怕今日所議之事與她娘家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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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們當(dāng)即交換了個(gè)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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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不成,她又唆擺著官家升她伯父的官,今日又害得官家在殿上被包拯噴了一臉的唾沫?”俞充儀隨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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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眾娘子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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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貴妃從伯父張堯佐此前被任命為三司使,掌財(cái)政大權(quán),諸臣大為不滿,言官因此屢次上疏。去年八月,侍御史知雜事何郯以侍奉年老母親為由,自請出知漢州。臨行前上疏彈劾張堯佐,說他驟被寵用,只緣后宮之親,不是真有才能。三司使位高權(quán)重,再往上升,便是二府宰執(zhí)之位。何郯指出,用張堯佐至三司使,已是預(yù)政事,若進(jìn)處二府,必將難平天下之議。最后他勸今上以社稷為重,對張堯佐應(yīng)像對李用和那樣,僅以富貴處之,而不假以權(quán),勿因?qū)櫼蝗硕煜轮摹?br/>  ?
  ??今上遂有了罷張堯佐三司使之意,張貴妃窺知他意思,便又代伯父討官,想讓今上封張堯佐做宣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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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徽使也是個(gè)極重要的官職,位于樞密使之下,樞密副使之上,總領(lǐng)內(nèi)諸司、殿前三班及內(nèi)侍之名籍、遷補(bǔ)、糾劾等事務(wù)。還掌郊祀、朝會(huì)、宴享供帳之儀,內(nèi)、外進(jìn)貢名物,也是由宣徽院檢視。這是個(gè)位尊俸高的美差,而且可以借總領(lǐng)內(nèi)諸司的機(jī)會(huì)干涉宮中事,這也是張貴妃極力勸今上封她伯父做宣徽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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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今上終于應(yīng)允。宣布遷官詔令那天,張貴妃直送他至大殿門前,撫著他背千叮萬囑:“官家今日不要忘了宣徽使?!苯裆弦噙B聲答應(yīng),在殿上宣布罷張堯佐三司使之職,改封他為宣徽南院使、淮康節(jié)度使、景靈宮使和同群牧制置使。不想剛一降旨,即激起一場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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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名官員在殿上表示反對,今上置之不理。退朝之后,御史中丞王舉正留前來上朝的諸司百官面諫皇帝,并率所有御史臺(tái)官員及諫院諫官上殿廷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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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司向來是輪班上殿議事,并非人人每日皆到,這次臺(tái)諫聯(lián)合集體上殿廷諍是百年難逢的非常之事。今上本已很惱火,而王舉正與御史包拯、殿中侍御史張擇行、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及諫官陳旭、吳奎卻還輪番上前,高聲勸他收回成命,大有不達(dá)目的不罷休之勢。其中包拯措辭尤為激烈,直斥張堯佐“臱羞不知,真清朝之穢污、白晝之魑魅”,又對今上曉之以理:“爵賞名數(shù),天下之公器,不當(dāng)以后宮縉戚、庸常之材,過授寵渥,使忠臣義士無所激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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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氣便洋洋灑灑說了數(shù)百言,且情緒激動(dòng),邊說邊上前,逼近御座,唾沫星子直濺到皇帝臉上。今上不便躲避,眾目睽睽之下,連以袖遮擋都不好為之,只得強(qiáng)忍著。好容易等他說得告一段落,才拍案而起,拋下一句:“今后臺(tái)諫上殿須先報(bào)中書取旨?!奔蠢涿骐x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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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貴妃之前遣了小黃門在殿后探伺,故此已知包拯犯顏直諫的事,忙迎出來向今上下拜謝罪。今上此時(shí)才舉袖拭面,責(zé)備她道:“適才包拯沖上前來說話,直唾我面。你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卻難道不知包拯是御史么?”∫本∫作∫品∫由∫思∫兔∫網(wǎng)∫提∫供∫線∫上∫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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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出口,又成了遍傳天下的名言。今上此后宣布免去張堯佐宣徽南院使與景靈宮使之職,亦為他從諫如流的美名補(bǔ)充了個(gè)例證。除此之外,這事也讓娘子們在談起張貴妃的時(shí)候多了條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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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刻在儀鳳閣中,張承照又說了兩句話,令娘子們的笑容瞬間凝固:“俞娘子說不定還真猜中了。臣剛才去垂拱殿,靠近大殿屏風(fēng)時(shí),曾聽見殿上大臣反復(fù)提到‘宣徽南院使’,似乎也有人在說張堯佐如何如何,興許,官家在重提遷張堯佐為宣徽使的事?!?br/>  ?
  ??2.廷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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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淑儀頗詫異,問張承照:“上次那宣徽使的事鬧得這樣大,官家怎么還會(huì)舊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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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承照目示寧華殿方向,道:“一定有人在他耳邊吹風(fēng)唄?!?br/>  ?
  ??苗淑儀再問:“這回可又是全臺(tái)全院的官兒上殿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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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承照擺首道:“臣也想幫娘子看看,怎奈走入大殿后門,剛一靠近屏風(fēng),就被那里守著的內(nèi)侍殿頭呵斥出來了……可張貴妃派去的小黃門卻還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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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淑儀想想,對公主道:“徽柔,你帶懷吉和承照去垂拱殿,等你爹爹退朝就接他過來?!?br/>  ?
  ??公主答應(yīng),喚我一起出門。苗淑儀對張承照使了個(gè)眼色,后者心領(lǐng)神會(huì)地頷首,躬身后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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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院中,猶聽見身后有娘子抱怨:“這回可別真被她得逞。若她伯父做了宣徽使,往后我們豈不是連選誰使喚、遷誰留誰都要看她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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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拱殿前后皆有門,御座之后有影壁,左右設(shè)屏風(fēng),皇帝及殿中內(nèi)侍由后門出入禁中。公主帶我與張承照進(jìn)至一側(cè)屏風(fēng)旁等待,那里的內(nèi)侍殿頭見是公主亦不好阻止,倒是公主見張貴妃的小黃門仍守在那里,不覺有氣,壓低聲音斥他道:“你在這里做什么?可是想探聽朝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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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黃門驚駭,連稱不敢,迅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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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shí)忽聽殿上有人提高了聲音:“陛下!張堯佐自罷宣徽使,方逾半年,且還端坐京師,以尸厚祿,本已為千夫所指,今陛下復(fù)授其宣徽之職,天下物議騰沸、益增鄙誚,若制命實(shí)施,必將有損圣德。若陛下不納臣盡忠愛國之請,必行堯佐濫賞竊位之典,臣即乞請陛下將臣貶黜出京,以誡不識(shí)忌諱愚直之人?!?br/>  ?
  ??他揚(yáng)聲說出這些話,竟大有以自貶要君之意。公主聽了立即靠近屏風(fēng),透過縫隙往里看,旋即回頭跟我們說:“這人是誰呀?還真把烏紗帽給摘下來了?!?br/>  ?
  ??我與張承照也去看了看,見那人四十余歲,穿的是御史中丞的服色,想必便是王舉正了。此刻他跪于殿中,已除下幞頭,高舉過頂,閉目低首,靜候今上表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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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上仍保持著溫和的語調(diào),安撫他道:“朕知卿賢直,但有諫言,從容道來便是,何必如此。堯佐之事,朕適才已反復(fù)解釋過,這次雖授他宣徽南院使之職,但同時(shí)讓他出外知河陽,所謂除宣徽使,不過是貼職以獎(jiǎng)其勞績,出知在外,亦無法干涉朝中及宮中事,眾卿或可安心?!?br/>  ?
  ??他語音才落,便又有個(gè)官員站了出來,秉笏躬身,正色道:“陛下,宣徽之職僅次于二府,不計(jì)內(nèi)外。張堯佐怙恩寵之厚,凌蔑祖宗之法,妄圖非分,屢次向陛下討職求賞。若除宣徽南院使,今雖出領(lǐng)外鎮(zhèn),將來亦必求入覲,即圖本院供職,以至使相重任,陛下不可不察?!?br/>  ?
  ??這人一身綠色公服,顯然品階不高,年紀(jì)也不大,看樣子似乎是個(gè)御史臺(tái)微官。剛才張承照向公主低聲介紹過王舉正,現(xiàn)在公主又問這綠衣官員,張承照卻也不認(rèn)識(shí),遂轉(zhuǎn)首請教一旁的內(nèi)侍殿頭,那內(nèi)侍殿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那是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br/>  ?
  ??公主打量了一下殿上官員,又問:“包拯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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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侍殿頭答道:“如今御史臺(tái)未經(jīng)中書上報(bào)請得皇帝旨意便不能全臺(tái)上殿,只能按日輪班,故包拯未能一起上殿?!?br/>  ?
  ??今上沉吟片刻,然后回應(yīng)唐介道:“此次遷官,朕之前與中書商議過,宰執(zhí)亦覺并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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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介隨即上前一步,道:“張堯佐比緣恩私,越次超擢,享此名位,已為過越,倘不抑止,恐怕日后國朝亦有國忠楊妃之禍。若遷官出自宰執(zhí)之意,此乃其不念祖宗基業(yè)之重,有順顏固寵之嫌,理應(yīng)論罪而責(zé)之?!?br/>  ?
  ??見今上一時(shí)并不答話,唐介從袖中取出一冊章疏,雙手奉上,道:“之前臣等入白中書,請全臺(tái)上殿,宰臣文彥博不許。臣自請貶放于外,彥博亦不報(bào)。如此蒙蔽圣聰,以求自保,足見其奸佞。臣擬了一份劄子,請陛下過目?!?br/>  ?
  ??今上示意身邊侍立的張茂則下去接過劄子。張茂則轉(zhuǎn)呈今上,今上展開一看,旋即大有怒意,將劄子擲于地上,不再細(xì)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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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介卻并不驚慌,自己過去拾起劄子,展開后朗聲念道:“文彥博專權(quán)任私,挾邪為黨,知益州日,詐間金奇錦,入獻(xiàn)宮掖,緣此擢為執(zhí)政;及恩州賊平,卒會(huì)明鎬成功,遂叨宰相;奸謀迎合,顯用堯佐,陰結(jié)貴妃,陷陛下有私于后宮之名,內(nèi)實(shí)自為謀身之計(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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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揚(yáng)聲喝止,唐介竟毫不理睬,一徑念了下去:“自彥博獨(dú)專大政,比所除授,多非公議,恩賞之出,皆有寅緣。自三司、開封、諫官、法寺、兩制、三館、諸司要職,皆出其門,更相授引,借助聲勢,威福一出于己,使人不敢議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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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再次拍案命道:“住口!”唐介仍然恍若未聞,繼續(xù)照著劄子高聲朗讀:“臣乞斥罷彥博,以富弼代之。臣與弼亦昧生平,非敢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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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行”即實(shí)習(xí)之意,殿中侍御史里行資格卑淺,論其品階,連從七品的殿中侍御史都不如。唐介品低位卑至此,竟不懼天威,公然觸怒皇帝,這般表現(xiàn)直看得殿上人瞠目結(jié)舌,連屏風(fēng)外見慣臺(tái)諫奇言怪行的殿中內(nèi)侍們都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一個(gè)個(gè)圍聚過來,爭相朝殿內(nèi)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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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上氣得撫于案上的手都在顫唞,忽一揮袖,直指唐介道:“你這微末臺(tái)官一年前才從外地遷補(bǔ)入京,竟敢如此肆意妄為,攻擊大臣,咆哮殿堂,就不怕被貶竄流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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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介面無絲毫畏懼之色,仰首徐徐讀完最后幾句,從容合上劄子,才對今上道:“臣忠義激憤,就算異日受鼎鑊之刑亦不會(huì)躲避,又豈敢辭貶竄之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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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當(dāng)即喚幾位宰相執(zhí)政出列,目示唐介,對他們說:“唐介論別的事朕尚可容忍,但現(xiàn)在竟說彥博是因貴妃才得執(zhí)政,這是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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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唐介未待宰執(zhí)應(yīng)聲,即指著其中一位著紫袍,系金帶,懸金魚的大臣道:“彥博宜自反省,若我所言之事屬實(shí),請自對主上講明,不可欺君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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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大臣便是文彥博。他儀容莊重,面色黝黑,往日亦頗有政聲,倒委實(shí)不像個(gè)奸佞小人。此時(shí)受唐介指責(zé),一時(shí)也未應(yīng)聲,只秉笏朝今上欠身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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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樞密副使梁適看不過去,便出言呵斥唐介,道:“朝堂之上,豈可任你胡言亂語!難道宰相是要經(jīng)你御史舉薦才能當(dāng)?shù)拿??還不速速下殿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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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介卻堅(jiān)持立于殿上不去,反而扭頭氣勢洶洶地頂撞梁適:“我犯上直言,意在為國納忠。而你等小人實(shí)與彥博為一丘之貉,狼狽為奸,順承帝意以邀寵。若圣德有損,國家有變,你又承擔(dān)得起這等罪責(z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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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看得咋舌,輕聲對我道:“爹爹現(xiàn)在肯定又想一頭撞在龍柱上了?!?br/>  ?
  ??就在這時(shí),但聞殿上傳來一聲脆響,我們不免驚詫,忙側(cè)首去看——原來是今上拂落了面前案上的青瓷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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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他盛怒之下反倒鎮(zhèn)靜下來,聲音冷冷地,“把唐介押下,送御史臺(tái)糾劾?!?br/>  ?
  ??兩名殿外侍侯的禁衛(wèi)應(yīng)聲進(jìn)來,走到唐介身邊,欲挾持他出殿。唐介一振衣袖避開,略一冷笑,轉(zhuǎn)身自己闊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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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的王舉正似還想為其辯解,但剛一開口,喚了聲“陛下”就被今上揚(yáng)手止住,喝令道:“你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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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舉正默然,將手中烏紗擱于地上,拜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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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彥博待二人離去后,朝今上再拜,道:“臺(tái)官言事,是其職責(zé),望陛下寬待唐介及王舉正,不因此事加罪于他們?!?br/>  ?
  ??今上不答應(yīng),顧左右道:“今日當(dāng)制的中書舍人是誰?快召來為朕草制: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責(zé)授春州別駕?!?br/>  ?
  ??春州地處嶺南,乃窮山惡水之地,放逐到那里的官員多有死于任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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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shí)今上意態(tài)堅(jiān)決,怒不可測,群臣都不敢再進(jìn)諫。片刻后,坐于大殿一隅執(zhí)筆記錄君臣言行的修起居注官員擱下手中筆,起身,緩緩走到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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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長身美髯,舉止溫文,我一看即認(rèn)出他是多年前見過的蔡襄。在因新政新波外放數(shù)年后,他和當(dāng)初奏邸一案中被逐的大部分館閣名士一樣,又被召回朝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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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蔡襄欠身道,“唐介確實(shí)狂直,今日言行甚為無禮。然容受臣子盡心諫言,是帝王盛德。陛下一向從諫如流,善待言官,故臣斗膽,望陛下矜貸唐介之罪,從輕發(f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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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卻不欲再多言,說了聲“退朝”便起身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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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立即后退,立于垂拱殿后門之外,待今上出來后便迎上前行禮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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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見她,蹙眉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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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微笑道:“爹爹忘記了么?今日說好要去儀鳳閣看女兒奏箜篌的?!?br/>  ?
  ??“哦,”今上記起來,但臉上滿是疲憊之色,“可否改日再去?爹爹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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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有些失望,但仍點(diǎn)頭答應(yīng):“那爹爹先回去歇息罷。何時(shí)想聽了,再告訴女兒?!?br/>  ?
  ??今上頷首,匆匆向福寧殿走去。公主目送他,忽然又開口喚了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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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回首:“還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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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以手撫胸,巧笑倩兮:“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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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錯(cuò)愕,旋即反應(yīng)過來,看著女兒,終于展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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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絕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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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臺(tái)官的諫言未能奏效,今上還是堅(jiān)持除張堯佐宣徽南院使,不過同時(shí)命他出知河陽,因此張氏對朝廷與宮中的影響也有限,娘子們雖然仍不滿,但倒也不似以往那樣多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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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御史中丞王舉正等人連續(xù)上疏抗?fàn)?,說對唐介處罰太重,所以今上把外放唐介的地點(diǎn)改了改,從春州改為相對好一些的英州。十月中,我又從張承照那里聽到一個(gè)消息:今上命張茂則護(hù)送唐介去英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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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驚訝,立即去找張先生。那時(shí)他正在收拾行裝,亦證實(shí)了這個(g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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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為何會(huì)下這命令?”我問張先生,“貶放臣子,并無遣中使護(hù)送的慣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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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先生告訴我:“英州雖不若春州惡弱,但仍處嶺南,官家擔(dān)心唐介水土不服,死于道上,所以命我沿途護(hù)送,著意照料,讓他平安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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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更關(guān)心的是張先生。嶺南山邈水遠(yuǎn),世人皆畏其水土,雖名為護(hù)送,但張先生將面臨的危險(xiǎn)并不比唐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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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后卻只化為很簡單的一句:“先生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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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完全明白我心思,微微一笑:“別擔(dān)心。我是做了三十多年內(nèi)臣的人,沒那么矜貴?!?br/>  ?
  ??唐介與張先生啟程后沒幾天,今上出人意料地,又下了一道詔命:宰臣文彥博罷為吏部尚書、觀文殿大學(xué)士、知許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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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這是文彥博因燈籠錦事不敢安于相位,故自己請辭,今上順勢答應(yīng);也有人說這是今上在貶放唐介之時(shí)就做的決定,爭執(zhí)的雙方均罷之,以示公允。無論是怎樣,效果都不錯(cuò),平息了諸臣關(guān)于宰臣交結(jié)后宮的議論,世人皆贊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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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我隨公主去福寧殿見今上,彼時(shí)皇后也在,正與他垂目同賞案上的一幅畫。行禮之后,公主興致勃勃地也過去看,一見即睜大了眼睛:“是唐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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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略微靠近,抬目望去,發(fā)現(xiàn)那上面畫的果然是唐介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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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柔也認(rèn)得他?”今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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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是?!惫髅Ψ裾J(rèn),手指畫卷上的字,說:“畫上寫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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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一笑,對皇后說:“這次選的畫待詔不錯(cuò),據(jù)說也只見過唐介兩次,竟繪得頗為神似?!?br/>  ?
  ??公主很好奇地問父親:“爹爹讓人繪唐介頭像,是準(zhǔn)備掛在天章閣么?可是聽說他的官很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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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章閣中掛著國朝歷代名臣頭像,但以唐介的官位品階,顯然是無資格入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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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笑而不答,喚了名近侍過來,一顧唐介頭像,吩咐道:“把這畫送到寧華殿,讓貴妃掛在閣中?!?br/>  ?
  ??我于一旁聽著,面上雖不會(huì)流露任何情緒,心下卻是暗暗稱奇,幾乎懷疑那日在垂拱殿所見,皇帝怒責(zé)唐介的景象是錯(cuò)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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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之后,皇后微笑著,向今上表達(dá)了她關(guān)于唐介的一點(diǎn)意見:“陛下英明仁厚,愛惜言官,雖問了唐介無禮犯上之罪,卻仍嘉其忠直,既為其畫像,又特遣中使護(hù)送,力保其周全。但臺(tái)諫官貶黜,向來無此體例。一旦唐介因霜露之病死于道路,四海廣遠(yuǎn),此中真相又不可家至戶曉,倘若死訊傳來,臣民憶及唐介死時(shí)有陛下所遣之人在側(cè),恐怕有人會(huì)就此妄自猜疑,徒使朝廷負(fù)謗于天下,或?qū)⒂袚p陛下清譽(yù)?!?br/>  ?
  ??今上思忖片刻,然后笑了笑:“亦有兩位臣子這樣跟我說。既然皇后也想到了,可見這點(diǎn)顧慮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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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快下旨,命人追回行至半途的張茂則。而此后唐介也平安到任,任職僅月余,今上又將他徙為金州團(tuán)練副使、監(jiān)郴州酒稅,讓他徹底離開了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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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祐四年的上元節(jié)宮中氣氛比往年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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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召回了在慶歷八年宮亂事件中被貶黜出京的內(nèi)臣鄧保吉,雖未立即恢復(fù)他入內(nèi)副都知之名位,但對其好言撫慰,承諾日后會(huì)加以升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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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保吉原是真宗朝老內(nèi)臣,為人和善溫厚,在宮中人緣頗佳,與張惟吉、張茂則、裴湘等人皆為好友,而他另一舊友,已致仕的內(nèi)臣孫可久聞?dòng)嵑笠鄰膶m外趕來與其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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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節(jié)午宴上,今上特賜幾位老內(nèi)臣坐,宴罷賜茶湯,留其閑談。因鄧保吉此前曾任潁州兵馬鈐轄,而歐陽修前兩年移知潁州,兩人多有往來,故今上頻頻問他歐陽修之事。鄧保吉一一回答,還讓人取來筆墨,寫下一些記得的歐陽修新近詩作給今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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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閱后嗟賞不已,又喚過公主,讓她留心品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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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話題就集中于詩詞上。除裴湘外,孫可久也是個(gè)善吟詠,有詩名的風(fēng)雅內(nèi)臣。與宮中最常見的宦官不同,他賦性恬澹,對鉆營與晉升并無興趣,才逾五十即乞致仕。而今出宮外居,都下有居第,堂北有小園,城南有別墅。每逢良辰美景,便以小車載酒,優(yōu)游自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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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完歐陽修詩作,今上笑對孫可久說:“聽說孫翁出宮后常與名士唱和,可否也賜新作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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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可久忙稱“不敢”,又道:“今日臣入宮,先往禁中走了一圈,看了看諸閣門前的春帖子。閱后實(shí)在汗顏,學(xué)士們詩作實(shí)乃字字珠璣,佳句頻出,尤勝前幾年。臣縱胡謅過幾首歪詩,此刻也全被嚇回去了?!?br/>  ?
  ??裴湘聞言笑道:“孫先生過謙了。不過今年春帖子確實(shí)好看,皆因官家開恩,把前些年外放的文臣召回好幾個(gè),故春帖子佳句也增了不少?!?br/>  ?
  ??孫可久順勢感嘆皇恩浩蕩,今上捋須淺笑,道:“奉承話就不必說了。孫翁難得入宮,今日就為朕寫副春帖子罷?!?br/>  ?
  ??孫可久想了想,又看看身后站著的裴湘養(yǎng)子裴珩,再應(yīng)道:“官家有命,臣自不敢違。見今日情景,倒也有了一聯(lián),只是尾聯(lián)尚未想好。聽說阿珩由楚老悉心教導(dǎo),詩也作得極好,不如便請他為我續(xù)這兩句罷?!?br/>  ?
  ??楚老是裴湘的字。裴湘聽了這話連連搖頭,道:“阿珩哪會(huì)作詩,平日胡謅的不過是幾句順口溜罷了?!?br/>  ?
  ??今上卻對孫可久的建議大感興趣,即命裴珩與孫可久聯(lián)句。裴珩還只是個(gè)十五歲的少年,性情率真,亦不推辭,落落大方地頷首答應(yīng),對孫可久道:“請先生先作首聯(lián)?!?br/>  ?
  ??孫可久笑著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句:“振鷺于飛繞紫宸,吹笙鼓瑟玉醪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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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振鷺于飛”借《詩經(jīng)?周頌》之典,意謂君子來朝,迎之以禮,用在這里,有贊賞皇帝善待賢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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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看了頷首嘉許。孫可久隨即把筆交到裴珩手中,裴珩略作沉吟,便一揮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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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守在旁邊,一壁看著,一壁隨之念出這尾聯(lián):“無人更進(jìn)燈籠錦,紅粉宮中憶佞臣?!?br/>  ?
  ??4.皇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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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聲音不大,卻也足夠令周圍的人聽清。緊隨其后的,是一陣微妙的沉默。圍觀詩作的人唇邊的微笑都還維系著,卻暫時(shí)未有任何言談,一個(gè)個(gè)有意無意、或明或暗地,目光都掠過了侍坐于今上身側(cè)的張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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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貴妃肯定也聽見了裴珩的詩句。若是以往,對冒犯她的小黃門,她也許會(huì)出言斥責(zé),也許會(huì)示意身邊的內(nèi)侍代她責(zé)罰,但此刻,面對這空前的當(dāng)面嘲諷,她竟然一時(shí)沒對裴珩有任何動(dòng)作。在冷冷地瞥了裴珩一眼后,她開始定定地注視著今上,以此間沉默代替她的申訴和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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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上居然沒有看她。或許看了,但用的只是心里那只眼睛。他不慍不怒,安然自若,目光從詩箋上徐徐移至裴珩臉上,面色像是被那少年黑白分明的雙眸映亮,他最后唇角上揚(yáng),引出一抹和煦如暖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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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詩。”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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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真的笑納了裴珩的詩句,甚至在裴湘代子請罪的話只說出幾字時(shí)便止住他,繼而命人取什物賞賜裴珩和孫可久。于是先前暗暗為裴珩擔(dān)心的內(nèi)臣們皆松了口氣,跟著今上展顏笑,公主亦很開心,親自鋪紙要裴珩再寫一副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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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括今上在內(nèi)的眾人公然渲染著這此間和樂氣氛,均像是視張貴妃如透明。她鐵青著臉枯坐片刻,最終用衣袖拂倒了面前杯盞,以打斷殿中笑聲,然后她在眾人矚目之下站起,未施禮告退便漠然走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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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亦沒就此說些什么,只讓人把杯盞碎片收拾干凈,再對執(zhí)筆側(cè)首關(guān)注著他的裴珩笑笑,溫和地吩咐:“繼續(xù)寫?!?br/>  ?
  ??裴珩的詩句很快流傳到宮外,頗得士大夫贊賞,都下也有人將這詩編成歌謠傳唱,未過許久,又傳到宮中。鑒于今上已公開表示過對這詩句的寬容,宮人們亦無顧忌,因此一時(shí)間,禁中飄滿了“無人更進(jìn)燈籠錦,紅粉宮中憶佞臣”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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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倒是皇后對這首歌下了禁令?!拔膹┎┦┱嘤锌煞Q道處,而且,聽說燈籠錦是他夫人自作主張獻(xiàn)給貴妃的,他本人之前并不知曉。這兩句詩寫得過了。”她后來說,從此不許宮中人再唱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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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貴妃并未因此承她的情,對皇后依然時(shí)有冒犯之舉,而燈籠錦之事后,面對今上不可捉摸的態(tài)度,她顯得更加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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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出于對失寵的恐懼,早在皇祐二年,她就請今上納了她的第八妹,封為清河郡君,但這個(gè)妹妹沉默寡言,并不怎么得寵,于是,皇祐四年,她又把剛至及笄之年的養(yǎng)女周姑娘送到了今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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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姑娘單純善良,且又是今上親眼看著長大的,因此倒是頗得今上眷顧,受封為安定郡君。但張貴妃此后情緒卻變得極不穩(wěn)定,若今上數(shù)日不見周姑娘,她會(huì)建議他多去看她,而一旦今上當(dāng)真臨幸了,她又常常會(huì)無名火起,不時(shí)打罵下人,甚至借故怒斥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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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日復(fù)一日的憂慮煩躁?duì)顟B(tài)也逐漸摧毀了她的健康,才滿三十,已是百病纏身,容色頗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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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后,年號(hào)改為“至和”。每年元月初七,皇后養(yǎng)女、京兆郡君高姑娘都會(huì)帶她和十三團(tuán)練的兒女入宮來探望皇后,這年也不例外,清晨即入宮,與皇后相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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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姑娘已育有二子二女,其中兩位公子先后由今上賜名為仲針和仲明,一個(gè)七歲,一個(gè)五歲,生得極可愛,眉目之美尤甚于十三團(tuán)練,公主非常喜歡,每次他們?nèi)雽m,公主都會(huì)去與他們一起玩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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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個(gè)孩子容貌不無相似之處,但性格卻迥然相異。每次入宮,略小一些的仲明總是乖乖地待在皇后身邊,或者任由娘子們搶著抱來抱去,從來不哭不鬧,也很安靜。而仲針則活潑很多,總是四處尋找可以撥弄玩耍的東西,一刻也閑不住,且極討厭人抱他,從剛學(xué)會(huì)走路時(shí)起就是這樣,若有娘子抱他,不管是誰,他一概掙扎著下來,一定要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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