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贈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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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在眾人翹首探視下于店鋪中遷延許久，細看店中首飾。劉娥則坐在一側桌邊，時而偷眼看他，時而默默展開自己雙手，看看手背又看看手心，唇邊有隱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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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美見狀側首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這手，今日是不會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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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顰眉，在桌面下伸足，一下踩在龔美腳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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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美五官驟縮，正欲呼痛，卻見趙元佐目示柜臺上一堆首飾，轉身朝他微笑：“就這些，請包裝好?！?br/>　　?
　　??龔美立即眉眼舒展，滿面笑容：“是，謹遵大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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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頃，趙元佐與劉娥從首飾鋪里出來，元佐隱于大袖中的右手還牽著她的手。龔美手里端著一個首飾匣子，從后面疾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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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與劉娥在革輅前駐足，龔美上前，將手中匣子呈上：“謝大王惠顧?！?br/>　　?
　　??趙元佐朝身邊侍從側首，侍從立即上前接過匣子，置于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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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對龔美和言道：“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妹妹?！毙葱Χ嫦騽⒍?，卻仍是對龔美說道，“她平日眼光挑剔，我正愁不知買些什么送她，難得她喜歡你鋪子里的首飾?！?br/>　　?
　　??劉娥垂下眼簾，避開他溫柔的注視，淺淺一笑。趙元佐示意侍從擱好腳踏，再向劉娥伸出一只手臂，任由她扶著上了革輅，隨即自己也上車，王府儀仗整隊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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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美得意地一瞥猶在路邊咬唇瞪眼的潘寶璐，朝啟行的革輅深深一揖，故意大聲相送：“恭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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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輅車內(nèi)十分寬敞，軟飾用錦繡，但顏色紋飾素凈雅致。車中懸掛有兩個鏤空銀香球，從中逸出的裊裊沉煙游離在劉娥鼻端，她辨出與她并肩坐著的趙元佐亦有類似的衣香。一時有些局促，她側了側身子，將窗簾褰開一條小縫，朝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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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潘寶璐還立于原地，暗暗搓著衣角，怨恨的目光箭一樣朝革輅方向射來。劉娥不禁一笑，“潘家小娘子的臉色，青紅不定，都可以開染坊了?！?br/>　　?
　　??此刻她年輕的臉龐似清風拂過一般干凈而通透，不見愁容，眉間跳躍著小小勝利的喜悅，眼眸晶亮，形容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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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凝視著劉娥，想著日前所見，她不是處于危急之中，便是于秦王面前謹小慎微地應對，心里總像有一根繃緊的弦，甚少如此輕松開朗，于是亦有笑意自他心底慢慢升起，在唇邊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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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自顧自笑著，抬眼卻見到趙元佐目意溫柔，似笑非笑，正望著自己，遂掩飾地低下頭，理理裙裾，清清喉嚨，“剛才……多謝楚王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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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須客氣，”趙元佐含笑道，“我也要感謝姑娘幫我整理冠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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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心想，適才冠纓一幕，原是為配合他作戲給潘寶璐看，但自己表現(xiàn)在他看來，會否過于入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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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覺臉上火辣辣地，不由伸手想摸摸臉上溫度，可剛一抬手，又更覺窘迫，手在空中凝滯了一下，改為假意在額頭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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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將她小女兒的神態(tài)看在眼中，心中莞爾，溫言道：“姑娘不必見外。我參加朝會后從宮里出來，聽秦王說龔師傅的首飾鋪子今日開張，便特意過來道賀，見鋪子里外觀者甚多，前行侍者去打聽，說是潘姑娘在以一些不堪的話為難你，所以……她知道我是楚王，估計以后也不敢如此公然挑釁了?！?br/>　　?
　　??劉娥黯然：“說起來，潘姑娘擇婿那日，我一時意氣，確有幾分莽撞，攪了她的好事，原本對她有幾分愧疚，可今日她如此辱罵污蔑我和龔大哥，說什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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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能忍。”趙元佐幫她說完，但又和言勸道：“姑娘是性情中人，不過龔師傅開門做買賣，到底是要和氣生財?shù)?。代國公宅的人，若再遇見，還是避其鋒芒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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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輕喟一聲：“楚王說的是?！?br/>　　?
　　??車外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似是不遠處有人打馬而過，趙元佐掀簾朝外望去，俊美的側面在陽光的投映下璨然生輝，有屏卻長空陰翳的明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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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看向他的目光中卻有一絲失落倏然閃過：所有的困境，最終都需要自己面對?？偛粫看?，你都恰好出現(xiàn)，披一身光影，似東君一般為我逐盡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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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回首看她，隱約感到了劉娥眉目之間的蕭索，一時亦默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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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轆轆，偶有小小顛簸，劉娥抬手抓住窗欞，身邊的首飾匣子卻隨之滑落，掉在趙元佐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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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同時俯身去拾，卻觸到了對方的指尖。劉娥匆忙起身，一縷發(fā)絲拂過趙元佐的面頰，他微微一怔，那縷帶著清香的發(fā)絲在肌膚上微妙的觸感，似空中隨風搖曳的柳絮，剛一落在眉心，卻又立即飄散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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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拾起首飾匣子，遞到劉娥面前，微笑地看著她，目光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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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的目光與趙元佐一觸，頓時心頭一跳，低首接過匣子，口中說著客氣的話：“楚王此番為我兄妹倆解圍，還破費買了這些沒用的首飾?！?br/>　　?
　　??趙元佐端然坐好，含笑道：“龔師傅開張大吉，我誠意上門恭賀捧個場，姑娘斷沒有拒絕之理，就當給龔師傅的賀禮吧?！?br/>　　?
　　??劉娥打開匣子，見里面盛著剛才趙元佐挑的幾件首飾，素來口齒伶俐的她，一時竟有些詞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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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伸手從匣子里捻起一支鑲了一粒珍珠的簪子，遞給劉娥看：“這些首飾對我的確沒用，是用來送禮的?！?br/>　　?
　　??他的手溫潤修長，骨節(jié)分明。劉娥瞬間有些失神，剛才在首飾鋪前被握住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他掌心和指腹被刀劍磨出的薄繭，那略略有些粗糲的觸感，帶給她的是從小缺失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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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姑娘家見到這樣閃亮的東西，想必都喜歡得緊?！彼犣w元佐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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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將簪子舉起來打量，盡量讓目中泛起的潮濕之意散去：“是啊，龔大哥費了很大功夫才尋到這粒珠子，在日頭底下或燈下看，還可以照出人影兒來呢。不信你看看。”說著撩開窗簾，將用那粒珍珠對著那陽光左右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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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笑：“我信，如此美物，自然是要給配得上它的主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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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句，會不會告訴她，將會把簪子送給他哪位美人？劉娥有些怔忡，舉著簪子的手，一時也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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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的目光從那支簪子上移到劉娥的臉上，微微一笑：“依我看，這粒珍珠凈澈的品相，倒是與姑娘相得益彰?！?br/>　　?
　　??不待她回答，他即從她手中接過簪子，將簪子插于她云鬢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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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美人青絲如云，雙眸瑩然，華光流溢。他凝視著她眼睛，溫言評價：“珍珠甚好，瑞光流轉，晶瑩凝重?！?br/>　　?
　　??車馬儀仗走遠，龔美在首飾鋪前，愈發(fā)斗志昂揚，更賣力地大聲吆喝著:“感謝楚王捧場，我這鋪子剛開張就做了筆大買賣?！?br/>　　?
　　??“楚王剛才選了什么好寶貝呀？”一位路人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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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美立時招呼客人進店：“大家進來看看吧，大王送給美人的簪子耳墜手鐲，還有一模一樣的款。買回去送給自家媳婦兒，準叫娘子們都笑成一朵花……哎，那位客官好眼力，這絞絲紋金手鐲可是上等貨色……這位小娘子，這支銀鎏金纏枝花橋梁簪一看就像是給你定做的！別擠別擠，都有都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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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觀者更甚，有被龔美的叫賣聲吸引的，更多的是湊熱鬧看好戲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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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兀自站在鋪子門口，氣得渾身發(fā)抖，眼角一掃，覺得周圍所有人都在對她指指點點。葉子看她臉色，心知大事不好，訕訕地上前欲攙扶：“姑娘，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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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一把推開葉子，怒吼:“滾開！”隨即沖到牽馬的小廝跟前，搶過韁繩飛身上馬，滿腔怒火難抑：這個野丫頭難道不應該早就消失了么，可她為何還在汴京，看起來過得還那么好，這讓人如何放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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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驢呀？快跑啊！”她在馬背上一邊怒斥著馬，一邊用腳亂踢，心煩意亂地狠抽馬鞭。馬兒吃痛，嘶鳴著奪路而逃，接連踢翻沿街好幾家攤販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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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她騎的不是驢，而是一匹經(jīng)過精心挑選和訓練，能跑得很快的戰(zhàn)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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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勒緊韁繩，試圖讓馬停下來，那馬卻發(fā)了狂似地一徑往前狂奔。潘寶璐被顛得發(fā)髻散亂，韁繩也從手里掉落，只得緊緊抱住馬脖子，尖聲驚叫：“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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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街市上人群只顧得四處逃命，哪還有人敢上前攔住驚馬，潘寶璐只能隱隱聽見葉子在身后慌亂地扯著嗓子喊：“姑娘！姑娘！誰來救救我們家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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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呼救聲倒聽得潘寶璐怒火益熾：喊什么喊，我上馬的時候為何不拼命攔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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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之間，隱約見到前方迎面來了一輛犢車，潘寶璐一人一馬，徑直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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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驚恐地閉上眼，涕淚橫流：今日，竟是要死在這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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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之間，似乎斜刺里沖過來一匹馬，潘寶璐未及反應，一只有力的手臂便將她借勢帶了過去，她騰云駕霧般地，撞進了一個男子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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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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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個挺拔如白楊的少年，身上散發(fā)著陽光和草木的香氣，令她仿若一瞬闖入春天里。他的手臂因奮力馭馬而肌肉繃緊，堅硬如石，但懷抱柔和，有煦暖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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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驚魂未定，死死箍住方才救她逃出生天的這只胳膊，身子仍止不住地顫栗，整個人蜷成一團縮在那人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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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在她頭頂?shù)秃纫宦暎骸坝酢弊轮R去勢漸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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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聽在潘寶璐耳中宛轉如清歌。她生在將門，見過不少五大三粗的武將馭馬，卻從未聽過如此動聽的一聲“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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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來是害怕地緊閉雙眼，生怕睜開眼來，眼前晃動的還是那飛快退去的屋舍和混亂的人群?？梢蜻@一個好聽的聲音，心里竟?jié)u漸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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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低首，看著此刻如八爪魚般箍住自己的女孩，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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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他年紀尚輕，皇帝并不要求他參加朝會。他估算著朝會結束的時間，前往丹鳳門等待趙元佐，想約大哥一起去蹴鞠。豈料今日朝會散得早，聽人說楚王往相國寺方向去了，便一路尋來，偶見潘寶璐馬驚，遂順手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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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身后，原以為自己也命不久矣的葉子及小廝、小丫鬟，看見潘寶璐被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將過來。葉子邊跑邊揮舞手臂大喊：“姑娘！姑娘！我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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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幾位可是姑娘府上的人？”趙元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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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音似流水擊石，清明婉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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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驀地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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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馬背之上，她心中對這不開眼的老天滿腔怨毒。睜開眼后，看清頭頂那張臉龐的一霎，但覺天日朗朗，淺金的陽光帶著給予塵世的所有愛意溫柔地打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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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少年頭戴軟紗唐巾，身著織錦紫襴衫，劍眉飛揚，嘴角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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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迅速地掃過他的衣冠，低首一看，又見他腰系攢絲雙穗絳，懸以春水秋山羊脂玉佩，足上一雙嵌金線飛鳳靴映著陽光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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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心中無數(shù)念頭飛轉，似有千百雀鳥撲棱，嘰嘰喳喳，四處亂飛：華服美冠的俊朗少年，于危難之中出手相救！原來書上寫的那些俠義之士真有其人，只是書上的俠客多半是些滿面虬髯的粗莽大漢，哪里及得上眼前這位美少年一絲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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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未見回音，再一細看，見懷中女子面容嬌俏，正癡癡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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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心道，她大概是方才被驚馬嚇壞了。也不曾在意，單手策轉馬頭，往回走去。葉子和丫鬟小廝此時也正好大呼小叫地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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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葉子雙手合什，幾乎要在趙元侃的馬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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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卻沒有下馬的意思，仍緊緊抱住趙元侃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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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有些哭笑不得：“姑娘可以松手了?！?br/>　　?
　　??潘寶璐暈乎乎地“啊”了一聲，方覺失態(tài)，慌忙松開手，用力過猛，又失了趙元侃手臂的支撐，身子一歪，眼看著就從馬上倒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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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急速探身，長臂一展，及時拉住了潘寶璐的手，另一只手一拍馬鞍，腳上借力，抱著潘寶璐飛身騰起，一個漂亮的轉身，飄逸地落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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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在他懷里，但覺手被他拉著，飛升，旋轉。一時間天地陡然淡去，她心里眼里，除了這張英氣俊美的臉龐，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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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更覺暈眩，落地之時，她借勢半真半假地虛晃著，暗自期待少年攙扶的手能多在她腰際停留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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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驚恐欲哭的葉子卻立刻沖上去，將她從趙元侃手里奪了過來，“姑娘有沒有受傷？呀，衣裙都破了！方才還好這位公子路過，我求他救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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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葉子拖著離開趙元侃的懷抱，潘寶璐忍無可忍，扭過頭，繃著臉咬牙低喝。若非美少年在前，她真想將這個呱噪侍女的嘴給縫起來，手也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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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見潘寶璐已無礙，便欲告辭離開，一抱拳：“方才情勢緊急，在下如有冒犯之處，望姑娘莫怪?！?br/>　　?
　　??潘寶璐連忙轉過身，擺出端莊儀容，福了一福，聲音也修飾得格外溫柔：“多虧公子出手相救，否則小女子今日難逃血光之災，何來冒犯?！?br/>　　?
　　??趙元侃一笑：“姑娘安然無恙是最好。在下就此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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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趙元侃轉身欲上馬離開，潘寶璐情急之下?lián)P聲喊：“公子留步！小女子還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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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停下手中動作，不解地望著潘寶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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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重新摔一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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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心中暗嘆，然而這話畢竟說不出口，只得有些磨磨蹭蹭地上前，低眉順目，輕言細語：“公子今日救我于危急，實在有恩于我。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回去告訴爹爹，改日備上厚禮，登門拜謝?！?br/>　　?
　　??趙元侃朗然笑道：“姑娘言重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說罷翻身上馬，策馬揚鞭，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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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又是失望，又是著急，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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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跑出幾步，卻見潘寶璐所騎的馬噴著響鼻慢慢踱了回來，一眼望去，方才混亂的長街兩旁，商販們在收拾殘局，偶有幾個摔重了的路人，還坐在地上一邊呻吟一邊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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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打量了一下這匹高頭大馬，見它皮光水滑，鬃毛修剪得十分齊整，一看便知主人非富即貴，回想適才所救的姑娘容貌，也漸漸想起她就是曾在潘宅樓上公開擇婿的代國公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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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姑娘一副嬌生慣養(yǎng)的模樣，放著犢車不坐，卻來鬧市騎馬，當真累人累己。趙元侃暗自搖頭，撥轉馬，朗聲道：“這馬不是人人都能騎得好的，姑娘以后出門還是坐車穩(wěn)妥些吧！”說完催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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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本來見他回頭，大喜過望，忍不住不顧矜持往前踏了一步。聽他這么一說，先是一愣，隨后心中泛起絲絲甜意：他……他這話，莫不是在關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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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呆呆凝望趙元侃的背影，紅霞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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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金紫少年郎很快消失在長街盡頭，俄頃，連馬蹄聲也遙不可聞。只有面前的滿地狼藉，以及如影隨形的葉子，提醒著潘寶璐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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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奴婢的鞋你先穿著可好？咱們趕緊回去洗漱更衣吧?！比~子輕聲建議，見潘寶璐不答，又連聲喚，“姑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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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只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掉落，白色羅襪沾染上了灰塵污漬。她連忙抓起腰懸的一面小銅鏡照了照，清楚地見到鏡中人影發(fā)髻散亂，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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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想起剛才自己竟然這樣站在他面前，說了半天話……潘寶璐又羞又惱，跺腳連聲尖叫：“回家！回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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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拍馬前行，卻不知趙元佐去往何處，忽然聽圍觀路人中有年輕女子頻頻提到“楚王”，遂低身詢問楚王去向，旋即策馬前往追趕，追出不遠，便見楚王府的儀仗朝著秦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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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侃正想上前，卻見楚王的革輅在秦王府門前停下，趙元佐從車中下來，在車前站定，朝車廂伸出手，一只纖纖玉手從車內(nèi)伸出，輕輕搭在趙元佐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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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竟帶著女眷？趙元侃好奇心大起，隱于隊列后方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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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身形修長的少女利落地下得車來，對著趙元佐一福，趙元佐還禮，兩人簡單交談幾句，少女隨后朝秦王府走去，踏上王府門前石階時，少女回過身來，對仍立在車旁的趙元佐微微頷首，似是致意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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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是隔著儀仗，趙元侃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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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發(fā)朱唇，長眉入鬢，目含秋水，不就是瓊林宴那日遇見的“探花”少女么？只是此刻她顧盼之間，似乎比當日那個雌雄莫辨的探花郎多了一些女兒家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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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待劉娥身影消失在大門之后，趙元侃方才收回目光，轉眼，卻看到與自己一樣目送劉娥的趙元佐。趙元佐站在革輅旁，在一眾侍衛(wèi)簇擁之下，更顯長身玉立、器宇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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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少女身著服飾并不華貴，住在秦王府中，難道竟是侍女不成？可一名小小侍女，卻又如何勞動楚王儀仗護送？何況大哥與她的樣子，似乎……兩人相識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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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走后，趙元侃一人一馬，仍獨自立于不遠處，靜靜地望向緊閉的秦王府大門，但覺下一瞬，大門會重新開啟，那少女猶著綠衣重戴，于門畔含笑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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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唇邊不覺綻開了一個笑，暗自低語：“來日方長，后會有期?！?br/>　　?
　　??翌日，趙元佐一早便前往秦王府，與趙廷美在后花園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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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左右騰挪，身形矯若游龍，長劍上下翻飛行云流水，卻鋒芒不露。趙廷美一直在旁執(zhí)劍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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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出生后，因趙炅忙于征戰(zhàn)及政務，與元佐相處之時并不多，元佐從小便由廷美教導，因此兩人名為叔侄，若論感情，卻無異于父子。廷美對元佐傾注的心血，也遠勝于其余皇子，而如今，這個他最疼愛的侄子，無論文采武功，均已足夠出類拔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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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臉上神色漸漸變幻，突然看準一個空當，提劍直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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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猝不及防，足尖猛地一點，往后躍開：“四叔，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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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哈哈一笑:“劍舞得漂亮，只是臨陣對敵管不管用，四叔還要驗證一下，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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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里說著，手上卻未停，招招緊逼，趙元佐卻只是步步后退，拆招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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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見此臉色一沉，厲聲喝道:“打起精神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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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自幼跟著趙廷美習劍，但覺叔父對自己向來贊譽愛護有加，縱是年幼時偶有頑皮偷懶，也從未嚴厲呵斥?？煞讲拍菐渍?，竟是力道十足，招招直奔要害。趙元佐站定，看向趙廷美，但見他神色不定，眼中卻并未真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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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神色肅然，回道:“是，侄兒冒犯了?！闭f完舉劍迎上，兩人頓時纏斗于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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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的劍術是趙廷美所教，出招走位，趙廷美自是心中了然?？哨w元佐畢竟年輕，身形騰挪與變招極快。從元佐劍身傳來的肅殺之氣，竟讓廷美心中暗驚。兩人一時難分勝負。數(shù)十招過后，趙廷美已有力不從心之感，趙元佐逐漸占了上風，看出他一處破綻，一劍刺去。趙廷美有些吃力地側身躲避，劍身擦面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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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冽的劍氣隨劍身而至，呲的一聲，似乎斬落了什么，趙廷美眼神驟變，奮力舉劍一擋，趙元佐的劍脫手飛出，嘡啷一聲摔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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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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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回旋的風為之一滯，隱約可見幾絲鬢發(fā)緩緩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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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退出一步，抱拳躬身，恭敬地說：“四叔，侄兒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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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這一劍，趙廷美所用力道雖大，但斷不至使趙元佐脫手。他看著面前恭謹行禮的侄兒，眼中升起的一絲寒意漸漸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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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伺候的侍從已將趙元佐的劍拾回，趙廷美從侍從手中拿過，哈哈大笑：“你的劍法精進不少，看來你為了水心殿的劍舞，很是花了心思。接著！”說著將手中長劍朝趙元佐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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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心殿乃是汴京皇家園林金明池的主殿。金明池后周顯德年間始建，原為汴京城西郊一塊供水軍演練之用的開闊之地。趙炅即位后，下令自金水河鑿渠引水，于其中建樓修橋，一來能在金明池的開闊水面演習水戰(zhàn)，二來也不失為盛夏納涼的極佳去處。趙炅對作為金明池主殿的水心殿極是看重，下令建成后擇日設宴慶賀。秦王與楚王舞劍，便是計劃之中的節(jié)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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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穩(wěn)穩(wěn)接過拋來的長劍，反手入鞘，態(tài)度依舊恭敬：“元佐的騎射都是四叔一手教的，劍法也是跟四叔學的，準備這個劍舞，只是想讓爹爹高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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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拍怕趙元佐的肩：“唔，官家看了，一定會贊不絕口。練半天也累了，去亭子里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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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應了一聲“是”，跟隨趙廷美信步走入花園涼亭之中，亭中的石凳上，槿伊早已將絲制的蒲團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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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坐下來，從槿伊手中接過一方絲絹，慢慢擦拭著自己的劍，隨口問：“我聽說當日官家率隊與契丹使者行獵時，你的箭法勝過元僖，官家很是高興?！?br/>　　?
　　??趙元佐飛快看了一眼叔父，心中有些了然：“當日我不過是不想讓大宋失了臉面，并非有意和二哥比拼箭法?！?br/>　　?
　　??兩人說話間，劉娥穿著一身湖水綠衣裙，手中提著食盒，自園中小徑中分花拂柳，踏香而來。趙廷美聽得腳步聲，扭頭看到劉娥，對趙元佐笑道：“這個丫頭最近在學做茶點，還算美味，我特意讓她準備了些，你嘗嘗?！?br/>　　?
　　??劉娥入得亭中，給二人行過禮，將食盒內(nèi)的點心一碟一碟地端出，擺放于石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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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看了一眼正在專注忙碌的劉娥，她妝容淡雅，云鬢間除了那支珍珠簪子，別無其他飾物。趙元佐唇角微微上揚：“元佐今日有口福了?！?br/>　　?
　　??劉娥將點心布好，再斟好茶，端至趙廷美跟前：“大王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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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卻并未抬頭，只是皺了眉，將擦拭干凈的劍遞給侍從，語帶責備：“劉娥，你平日里做事很機靈，怎么這會兒忘了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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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有些錯愕，心中迅速將自己方才的舉動回顧了一遍，自覺并無差錯，一時間有些不明：“劉娥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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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是官家的長子，身份何等尊貴，這茶點，應該先請他用才是?！壁w廷美看著劉娥，不緊不慢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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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捧著茶盤，有些猶豫，秦王平日里待她甚是和藹，也并不似這般講求繁文縟節(jié)，今日卻這番說辭，表面上毫無破綻，可細聽來卻是話中有話……她不由看了看趙元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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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當下已全然明白，今日四叔的種種異常，無非是試探自己心意而已。只是，這樣試探于他，實是無謂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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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心中嘆息，卻立即起身，向趙廷美躬身作揖：“四叔折煞侄兒。四叔于家是元佐的長輩，于國，是我大宋的儲君，元佐豈敢僭越?！闭f完從劉娥盤中接過茶盞，置于趙廷美面前，對劉娥溫言道：“姑娘不必擔心，秦王只是說笑?！?br/>　　?
　　??趙廷美眼中閃過一縷稍縱即逝的笑意，旋即示意劉娥：“行了，你且退下?！?br/>　　?
　　??劉娥應了一聲，提著食盒轉身離開，臨走時目光在趙元佐身上極短暫地停留了一瞬，趙元佐微笑以應，朝她欠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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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端起茶來品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開口：“我如今只任開封尹，算不得儲君?，F(xiàn)在大宋江山穩(wěn)固，官家龍體康健，子嗣眾多，要我說，”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看著趙元佐，“儲君理應從你們這些年富力強的皇子中挑選才是?！?br/>　　?
　　??趙元佐正色道：“四叔正當盛年，文韜武略誰人能及？儲君之位理所當然是四叔的，侄兒們怎敢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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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品了一口茶，貌似輕描淡寫地說：“子承父業(yè)，天經(jīng)地義。你的才學武功，在眾皇子中可謂出類拔萃，官家想必也很中意你?！闭f完放下茶碗，盯著趙元佐，似乎想從這張與皇兄相似的臉上看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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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起身深深一拜，坦誠道：“四叔實在是抬舉我了。論才學武功，我只學到了四叔一點皮毛。元佐沒什么遠大志向，只求做好皇子和人臣的本分，他日若能覓得心愛的女子相守，也就不枉這一世了?！?br/>　　?
　　??趙廷美不語，只低頭喝茶，隨后大笑：“到底是年輕人，說來說去，江山可以不要，美人是必須要的。說起來你的年紀，也確實該成親了，可有自己中意的姑娘？有的話，四叔替你去求官家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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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略一沉吟，低聲回復：“回四叔，元佐尚未遇到緣定之人?！?br/>　　?
　　??趙廷美起身拍了拍趙元佐的肩：“此事好說，十日后是你四嬸的壽辰，我讓她把汴京待字閨中的世家女都請來，幫你留意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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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佐躬身作揖，口中答謝，臉上卻不見半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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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之后，楚國夫人壽辰那天，整個秦王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捧著各色什物的侍女小廝們往來穿梭，忙碌而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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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國公宅的車緩緩而來，行至秦王府門前，葉子將潘夫人和潘寶璐攙扶下車。潘寶璐身著一襲白經(jīng)彩緯的碧桃蝶雀紋緙絲褙子，芙蓉髻高高盤起，發(fā)間斜插一只碧玉百合釵，周圍點綴零星珠翠，朱唇精心描過，額間是一朵如意紋花鈿，輕染胭脂若云霞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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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今日里汴京城的許多世家女都要來，潘寶璐頓覺這樣緊要的場合，怎么能不嚴妝以待，艷壓群芳？這身裝扮，她足足耗了兩個時辰，其間把葉子罵哭了幾次，歷經(jīng)潘夫人多次催促下方才出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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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府顧都監(jiān)一見她們立刻迎上前來：“楚國夫人特命我在此恭迎代國公夫人及小娘子，二位請?！?br/>　　?
　　??潘家三人隨著顧都監(jiān)進了大門，潘寶璐仔細打量這王府，兩邊廊廡，皆雕梁畫棟，煞是精致，今日里沿著廊廡已早早懸掛大紅燈籠，一派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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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行至廳堂，已傳來一陣喧笑之聲，卻是楚國夫人在和眾女賓寒暄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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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夫人與潘寶璐在通報后被引入內(nèi)堂，楚國夫人親自上前迎接，身穿緋羅蹙金飛鳳褙子，戴金累絲嵌寶牡丹釵冠，腕間戴犀角鑲金雕八寶紋手鐲，耳上垂著一對菱花紋嵌紅寶金耳墜，顯得格外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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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夫人攜潘寶璐上前向道喜，又與眾女賓相見，少不得一陣寒暄問候。一時間堂中滿是衣香鬢影、玉佩瓊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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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暄之后，尚未到開宴之時，楚國夫人遂提議到花園里賞花觀魚。園中異香撲鼻，奇草仙藤婀娜蒼翠，池綰水榭，十分雅致。眾人贊嘆不已，正說笑間，身著朝服的趙廷美與兩名隨從自外匆匆而來，劉娥跟在他們身后低頭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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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趙廷美，楚國夫人有些意外：“大王，今日回府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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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點點頭：“唔，官家似乎龍體欠安，早早地就退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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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笑道：“我和她們剛才在屋子里說了會兒話，看見日頭好，出來到園子里轉轉?！?br/>　　?
　　??眾位女賓紛紛向趙廷美行禮，趙廷美客氣地還禮，笑道：“各位夫人不必多禮。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多擔待?！闭f完帶著隨從離去，劉娥一直低眉緊隨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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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潘寶璐瞬間看到了劉娥，心中翻騰，驚詫不已：怎么走到哪里都能見到她？真是晦氣至極……慢著，這是秦王府，并非汴京街市，她一個山野村姑，為何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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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瞥走在前方的楚國夫人，潘寶璐計上心來，拉著葉子快步趨近楚國夫人，做不經(jīng)意狀與葉子閑聊：“葉子，剛才秦王身畔的那個美貌侍女，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丫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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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子心領神會地附和：“是啊，奴婢方才都有些認不出來了，今日瞧著倒是不同往日?！?br/>　　?
　　??楚國夫人聽見，回頭見是潘寶璐在說話，遂信口問：“哦？你認識我府上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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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上前欠身道：“夫人，秦王身后的侍女，寶璐非但認識，還與她淵源頗深，只是寶璐雖然認識此人，卻至今連她姓甚名誰也不知曉?！?br/>　　?
　　??這話外之音，楚國夫人豈會聽不出，便停下腳步，思索須臾：“你是說劉娥？這丫頭是前些日子入王府的?！?br/>　　?
　　??潘寶璐嘆道：“我爹爹也一直在尋找她，只是萬萬沒料到，會在秦王府見到?！闭f著扯了扯潘夫人的袖子，低聲道,“母親，是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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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夫人有些懵懂。方才秦王帶著隨從匆匆路過，她委實什么都沒看見，但見女兒這么說，也只好跟著點頭：“甚是?！?br/>　　?
　　??楚國夫人更加詫異：“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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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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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寶璐等的正是這句話，遂上前將與劉娥、龔美之間的過節(jié)說了一番，其間自是少不了添油加醋，描述劉娥如何與義兄蠻橫闖入園中搶球，企圖騙婚，此后街市相遇，又如何挾楚王之威，陵蔑于她。說到委屈傷心處，更以袖拭淚，最后徑直伏在葉子肩頭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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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子攙著潘寶璐，心里暗暗欽佩，姑娘的眼淚說來就來，非常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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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聽畢默不作聲，眾人則紛紛議論，道那劉娥委實不甚厚道。幾位夫人更是拉著潘寶璐和潘夫人多加寬慰，又說堂堂國公之家，受此委屈而不計較，實乃寬宏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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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談之間，有侍女過來稟報說筵席已備好，楚國夫人便率眾人移步正堂。不多時，趙廷美帶著劉娥與侍從入內(nèi)，楚國夫人含笑迎候趙廷美入席。此時趙廷美已換下朝服，穿了一身藏青色云錦常服，衣袍之上繡著與楚國夫人褙子同樣的蹙金花紋，只是飛鳳換成了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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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雖常年習武，多次征戰(zhàn)，但身上卻并無殺伐戾氣，倒有幾分文人墨客的儒雅。夫婦二人站在一處，又有賓客恭維，說他們堪稱天作之合。楚國夫人收獲了許多明里暗里艷羨的目光，自覺面上有光，看向夫婿的雙眼愈發(fā)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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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宴后，幾名樂師舞姬入內(nèi)，開始奏樂歌舞。堂中仙韶飄飄，席間眾人推杯換盞，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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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楚國夫人興致頗高，趙廷美也甚欣慰，端起酒杯：“這一杯，我敬夫人?！背蛉藴厝嵋恍Γ骸岸嘀x夫君?！?br/>　　?
　　??兩人各自飲盡杯中酒，劉娥趨身上前給秦王斟酒，腦后束住的長發(fā)有幾縷滑落在右肩前，趙廷美恰巧扭過頭來，二人之間幾乎只隔了一尺的距離。劉娥忙頷首欠身退開，趙廷美笑了笑，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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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用眼角瞥了一眼二人的情形，不由想起方才潘寶璐的一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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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姑娘說得哭哭啼啼的，雖聽得出多少有些杜撰的成分，但事情大致終歸是不假，劉娥大鬧代國公宅在先，借楚王之勢向潘寶璐示威于后。楚國夫人不由暗嘆，這劉娥當初由元佐親自送進府來，聽了她的身世，自己還甚為同情，誰料想這女子原是這般有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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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想著，又忍不住朝劉娥看去，見她雖穿著和其他侍女一樣的衣服，但眉目如畫，眼神清澈，神態(tài)不卑不亢，一顰一笑自有風范，莫說王府中的侍女，連這大廳內(nèi)的一眾世家千金，也大多被她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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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她這般緊跟在自己夫婿身后，一些異樣的感覺如夏日悄然在身上停駐的蚊蟲，一點點爬上楚國夫人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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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堂中側席的趙元侃乳母劉夫人和旁邊的潘夫人也在閑話，議論劉娥：“方才我仔細留意了一下，她一直跟著大王進進出出，不知是何身份。你看她穿的是丫鬟的衣裳，那神態(tài)倒更像主子。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丫頭長得倒真是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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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王元侃與楚王元佐一樣，皆為隴西郡夫人李氏所生。隴西郡夫人去世后，便一直是乳母劉夫人在照顧趙元侃起居，皇帝趙炅對她很是信任。元侃出閣外居，趙炅要求劉夫人嚴格管教元侃，元侃對乳母也十分恭敬，是以劉夫人地位頗高，眾王公家眷也愿意與之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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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的潘寶璐聽了劉夫人的話，黑著臉，憤憤地用手中銀箸將盤中的一塊羊肉戳來戳去：你這話自己揣肚子里捂著就好了，非要說出來讓人不痛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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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中仍是一片歡聲笑語，楚國夫人收起心思，舉杯向眾女賓敬酒，心里惦記著趙廷美所囑之事，眼光在幾名世家女面上掃過，問了年紀，又笑著夸贊了幾句。眾人心知楚國夫人意圖，幾個年輕的姑娘紅了臉，低下頭，手指纏繞衣角，一派嬌羞的模樣。一旁的潘寶璐冷眼斜視，但覺這幾人實則相貌平平，還如此扭捏作態(tài)，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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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冷哼卻被旁邊的劉夫人聽了去。她本是個好熱鬧的，在宮中及襄王府多年，打交道的多是汴京城內(nèi)的權貴，也知如何圓滑應對這些官宦千金，遂笑著搭言：“好些時日不見，代國公家小娘子竟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這儀態(tài)氣度，一看就是將門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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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夫人聞言嘆道：“哎，劉夫人過獎了。這丫頭淘氣得很，我和她爹爹為了她的婚事實在是頭疼?！?br/>　　?
　　??楚國夫人心里不喜潘寶璐，只是裝著有些訝異向潘夫人看過來：“汴京城里這么多青年才俊，還怕挑不到一個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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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夫人急忙向潘夫人眨眼示意：“潘夫人還不趕緊求楚國夫人給小娘子張羅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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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夫人起身向楚國夫人行禮：“是是，煩請楚國夫人多費心?！?br/>　　?
　　??楚國夫人莞爾一笑，并不接這話頭，環(huán)視了眾位世家女，道：“看來我得好好盤算盤算，列個名冊，把這紅線都給你們牽上……”說完眾人轟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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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內(nèi)燭火輝煌，言語歡暢，其樂融融。堂外侍女們端茶送水上菜，忙得腳不沾地。一列侍女端著盤子魚貫而來，走在隊列中間的侍女碧瑤突覺得一陣眩暈，冷汗涔涔而下，幾欲站立不穩(wěn)，她立即扶住廊柱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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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她后面，與她交好的侍女小卉忙關心地問詢：“姐姐怎么了，我剛才就看見你臉色蒼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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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瑤睜開眼睛，虛弱地笑笑：“沒事，大概是今日太忙，沒顧上吃東西，這會兒有點無力。我們趕緊走吧，誤了夫人正事，待會又要被都監(jiān)責罰了?！?br/>　　?
　　??兩人急忙隨隊列走進宴會廳堂，碧瑤行至趙廷美案前，半跪著舉著托盤，將熱菜遞與劉娥，手指無意中與劉娥觸碰，劉娥只覺得手指觸及之處一陣冰涼，有些詫異地看看碧瑤。碧瑤上完菜，欲起身離開，剛一站立，便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倒在趙廷美的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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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中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正與女賓們談笑風生的楚國夫人聞聲看來，見一地狼藉，面有不悅：“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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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侍女嚇得呆立一邊不知所措，劉娥迅速沖將上前扶起碧瑤，環(huán)顧四周，見楚國夫人的貼身侍婢小妍離自己最近，情急之下叫道：“小妍妹妹，來幫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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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妍頗受楚國夫人器重，整個秦王府的下人均對她恭讓有加，無人敢使喚，豈料劉娥竟會對她大呼小叫。小妍看了看楚國夫人，見她未發(fā)話，只能一臉不情愿地上前，在劉娥要求下抽出手來，探了探碧瑤的鼻息，又翻開她的眼瞼，然后站起來朝楚國夫人一福：“夫人，她還活著，暈倒，大概是舊疾發(fā)作了吧?！?br/>　　?
　　??顧都監(jiān)亦快步上前：“我這就派人去請?zhí)t(yī)?！?br/>　　?
　　??正說話間，碧瑤突然開始手腳抽搐，小妍尖叫一聲快步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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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也被嚇得連連后退：“她這……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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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小聲地議論著，劉夫人上前，對楚國夫人低語：“夫人，她這怕是羊羔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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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驚恐地轉身，臉色鐵青，憤憤問道：“巔疾？顧都監(jiān)，這些丫頭你都是怎么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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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眾女賓輕聲驚呼，紛紛后退，臉色均是嫌棄恐懼的神色，恨不得插翅飛離這不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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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都監(jiān)慌忙上前回話：“夫人恕罪，之前都檢驗過，一直未曾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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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待他說完，劉夫人又在一旁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羊羔瘋可是治不好的呀?！?br/>　　?
　　??楚國夫人一聽，指著昏迷在地的碧瑤，厲聲喝道：“不用等太醫(yī)了，趕緊給我抬出去！抬出王府！醒過來也不能讓她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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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都監(jiān)趕緊叫來兩名侍從上前抬人，劉娥心知碧瑤家境貧寒，若此刻被以患巔疾為由抬出府去，便只能聽天由命，兇多吉少了。又想起以前在故鄉(xiāng)曾見過這樣的情形，有些無錢請大夫醫(yī)治之人，曾用那法子救得一命。此時有心一試，雖說魯莽，卻也顧不得許多了。主意已定，便沖了上前雙手張開攔住了侍從：“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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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罷對趙廷美跪下:“大王，我認為這不是巔疾?！庇洲D至楚國夫人面前，“求夫人不要將她趕出去?！?br/>　　?
　　??楚國夫人見劉娥公然抗命，心中甚為惱怒，沉聲問道：“那你說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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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道：“夫人，我以前在故鄉(xiāng)見過街坊巔疾發(fā)作，不光四肢抽搐，且驚叫呼喘、面色青紫、口吐白沫。碧瑤現(xiàn)在雖然抽搐昏迷，但其余癥狀都與之不符?！闭f完又看向趙廷美，急切道，“大王，我剛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發(fā)白，頭冒虛汗且手指冰涼，十分虛弱。我自己以前也有類似的毛病，是氣血不足，饑餓勞累所致，只需簡單救治。懇請大王讓我一試?！?br/>　　?
　　??趙廷美沉吟不語，但見劉娥神情殷切，一直期待地看著自己，終究頷首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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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立即將碧瑤從地上扶起，對著小卉吩咐：“快去幫我拿一碗糖水過來！”小卉茫然四顧，不知所措。劉娥逡巡案上的菜肴，指了指一盤覆有霜糖的點心：“用那盤霜糖加水化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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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卉立即忙將起來，劉娥又吩咐幾位侍女幫忙扶住碧瑤，然后接過小卉遞來的糖水，捏著碧瑤的鼻子，慢慢灌進她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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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碧瑤的額頭漸有汗珠滾下，臉上也漸漸泛出血色。眾人慢慢圍攏上來，不時竊竊私語，有的議論碧瑤得的到底是不是巔疾，有的驚訝劉娥行事大膽，不知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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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皺著眉，一轉眼，卻見趙廷美眼中露出欣賞神色，只能隱忍不發(fā)。立于一旁的潘寶璐垂目默默祈禱，只盼著劉娥鑄下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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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侍從領著太醫(yī)匆匆趕來。太醫(yī)診斷之后起身對趙廷美躬身作揖：“大王，這位姑娘已無大礙，昏迷是因身子弱，疲勞之下心脾兩虛、氣血不足所致?！?br/>　　?
　　??趙廷美問：“這丫頭方才還抽搐，可知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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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醫(yī)道：“這虛勞之癥嚴重時確會抽搐昏迷，不及時救治還會殃及性命。不過這病癥來得猛去得也快，吃點東西，喝點水，很快就會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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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接話：“剛才已喂了她小半碗糖水?！?br/>　　?
　　??太醫(yī)轉身贊許地看著劉娥：“姑娘心思縝密，如此甚好?！?br/>　　?
　　??正說話間，碧瑤悠悠轉醒，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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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廷美見狀揚了揚手：“行了，沒事就好，下去歇著吧?！?br/>　　?
　　??顧都監(jiān)忙朝樂師示意，樂聲響起，案席重新安置好，眾人繼續(xù)舉杯，一切都像沒有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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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劉夫人目示劉娥，私下對楚國夫人說：“夫人，這丫頭可真是機靈啊?！?br/>　　?
　　??楚國夫人輕哼一聲，垂下眼簾，未作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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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夫人見楚國夫人如此反應，心下當即明白，立時便把話鋒一轉：“不過她也太沒規(guī)矩了，大王和夫人都還沒答應，她就自作主張。剛才她指手畫腳的架勢和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王府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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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夫人面色微微一變，隨即又笑：“大王和我豈能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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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夫人知她心里不痛快，識趣地結束了這番議論：“夫人所言極是，救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