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危機爆發(fā)時，程心剛結束學業(yè)參加工作，進入為新一代長征火箭研制發(fā)動機的課題組。這是一個在別人看來既重要又核心的地方，但程心對自己專業(yè)的熱情早已消退。她漸漸認識到，化學動力火箭就像工業(yè)革命初期的大煙筒，那時的詩人贊美如林的大煙筒，認為那就是工業(yè)文明；現(xiàn)在人們同樣贊美火箭，認為它代表著航天時代。事實上，依靠化學火箭可能永遠也無法進入真正的航天時代。三體危機的出現(xiàn)使這一事實更加明顯，依靠化學動力建立太陽系防御體系簡直是癡人說夢。她一度有意使自己的專業(yè)面不要太窄，選修了許多核能方面的課程。危機爆發(fā)后，系統(tǒng)內(nèi)各方面的工作都緊急加速，曾久拖不決的第一代空天飛機項目也飛快上馬，她所在的課題組同時承擔了空天飛機航天段發(fā)動機的前期設計。程心的專業(yè)前景似乎很光明，她的能力得到廣泛賞識，而在航天系統(tǒng)中，總設計師們有很大比例是搞發(fā)動機專業(yè)出身的。但她堅信化學航天發(fā)動機已是夕陽技術，置身其中，個人和團隊都走不了很遠，在錯誤的方向上停止就等于前進，而她的工作意味著全身心投入錯誤的方向，這一度使她很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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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出現(xiàn)了一個擺脫發(fā)動機專業(yè)的機會。聯(lián)合國開始成立與行星防御有關的各種機構，這些機構與以前的聯(lián)合國組織不同，它在行政上由行星防御理事會（pdc）領導，但主要由各國派遣人員組成。航天系統(tǒng)抽調(diào)了一大批各種級別的人員進入這類機構。領導找程心談話，說那里有一個崗位想調(diào)她去，擔任行星防御理事會戰(zhàn)略情報局技術規(guī)劃中心主任的航天技術助理。目前，人類世界的對敵情報工作主要集中在地球三體組織這一渠道，試圖通過他們獲取三體世界的信息。但行星防御理事會戰(zhàn)略情報局，簡稱pia，是直接以三體艦隊和母星為偵察目標的情報機構，有很強的宇航技術背景。程心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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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ia總部設在距聯(lián)合國大廈不遠的一幢六層舊樓中，此樓建于18世紀末，結實厚重，像是一大塊花崗巖。飛越大洋的程心第一次走進樓里，感到一陣城堡中的陰冷。這里與她想象中的地球世界的情報中心完全不同，更像一個在竊竊私語中產(chǎn)生拜占庭式陰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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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里空蕩蕩的，她是最早來報到的人。在辦公室一堆剛拆封的辦公設備和紙箱子中間，她見到了pia技術規(guī)劃中心主任米哈伊爾瓦季姆，一個四十多歲魁梧強壯的俄羅斯人，說話帶著突嚕突嚕的俄語調(diào)，程心好半天才意識到他在講英語。他坐在紙箱子上向程心抱怨說，自己在航天專業(yè)做了十幾年，不需要什么航天技術助理，各國都使勁向pia塞人，卻舍不得出錢。想到自己面前是一個年輕姑娘，他又安慰有些失落的程心說，如果這個機構以后創(chuàng)造了歷史這是完全有可能的，雖然不一定是好的歷史那他們倆是最先到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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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同行使程心稍稍高興了一些，她就向主任打聽他都在專業(yè)上做過些什么，瓦季姆輕描淡寫地說，他上世紀曾經(jīng)參加過失敗的前蘇聯(lián)"暴風雪"號航天飛機的設計，后來擔任過某型貨運飛船的副總設計師，再后來的資歷他有些含糊其辭，說在外交部干過兩年，然后就到"某個部門"從事"我們現(xiàn)在這類工作"。他告訴程心，對后面來的同事最好不要打聽他們的工作經(jīng)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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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長也來了，他的辦公室在樓上，你去見見他吧，但別耽誤他太多的時間。"瓦季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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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局長寬大的辦公室，一股濃烈的雪茄味撲面而來。首先吸引程心目光的是墻上那幅大油畫，廣闊畫面的大部分都被布滿鉛云的天空和晦暗的雪野所占據(jù)，在遠景的深處，幾乎到了云與雪交會的地方，有一片黑糊糊的東西，細看是一片骯臟的建筑，大部分是低矮的板房，其間有幾幢兩三層的歐式樓房。從畫面前方那條河流和其他的地形看，這可能是18世紀初的紐約。這畫給程心最大的感覺就是冷，倒是很符合坐在畫下那個人的形象。這幅畫旁邊還有一幅較小的油畫，畫面的主體是一把古典樣式的劍，帶著金色的護腕，劍鋒雪亮，握在一只套著青銅盔甲的手中，這只手只畫到小臂；這只握著劍的手正從藍色的水面上撈起一個花冠，花冠由紅、白、黃三色的鮮花編成。這幅畫的色調(diào)與大畫相反，華麗明艷，但隱藏著一種不祥的詭異，程心注意到，花冠的白花上有明顯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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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ia局長托馬斯維德比程心想象的年輕許多，看上去比瓦季姆都年輕，也比后者長得帥，臉上的線條很古典。程心后來發(fā)現(xiàn)，這種古典的感覺多半來自他的面無表情，像從后面的油畫中搬出來的一座冰冷的雕像。他看上去不忙，前面的大辦公桌上空空蕩蕩，沒有電腦和文件，他正專心致志地研究著手中雪茄的煙頭，程心進來后，他只是抬頭掃了一眼，然后又繼續(xù)研究煙頭。當程心介紹完自己并請他以后多多指教時，他才抬起頭來，那目光給她最初的印象是疲倦和懶散，但在深處隱約透出一絲令她不安的銳利。他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笑意，但絲毫沒有使程心感到溫暖和放松，那微笑像冰封的河面上一條冰縫中滲出的冰水，在冰面上慢慢彌散開來。程心試著報以微笑，但維德的第一句話讓她的微笑和整個人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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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把你媽賣給妓院嗎？"維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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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驚恐地搖搖頭，不是表示她不會把她媽賣給妓院，而是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維德?lián)]揮夾雪茄的手說："謝謝，忙你的事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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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程心說完這次跟局長見面的事后，瓦季姆一笑置之，"呵呵，這是業(yè)內(nèi)曾流傳的一句……一句……就是一句話吧，可能起源于二戰(zhàn)時期，老鳥常用它來調(diào)侃新手，它是說：地球上只有我們這個行業(yè)是以欺騙和背叛為核心的。對于有些公認的準則，我們應該適當?shù)亍趺凑f呢……靈活一些。pia由兩部分人組成，一部分是你這樣的專業(yè)人員，另一部分來自情報和軍隊的秘密戰(zhàn)部門，這兩種人的思想方法和行為方式很不一樣好在兩者我都熟悉，我會幫助你們互相適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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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們是直接面對三體世界的，這不是傳統(tǒng)的情報工作。"程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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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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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續(xù)報到的人員陸續(xù)到來，主要來自行星防御理事會的常任理事國。大家相互之間彬彬有禮，但充滿了猜忌和不信任。專業(yè)人員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捂緊口袋總怕被別人偷走些什么；情報人員則異常活躍友好，總想偷到些什么。正如瓦季姆所說，相對于偵察三體世界，這些人對相互之間搞情報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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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后，pia第一次全體會議召開，其實這時人員仍未到齊。除了維德外，pia還有三位副局長，分別來自英國、法國和中國。來自中國的于維民副局長首先講話，程心不知道他來自國內(nèi)什么部門，他屬于那種讓人見三次才能記住長相的人，好在他的講話沒有國內(nèi)官員的冗長拖拉，很簡潔明了，不過說的也是這類機構成立時的陳詞濫調(diào)。他說，在座的各位從本質(zhì)上屬于國家派遣人員，顯然都在雙重領導之下，pia不要求、也不奢望他們把對本機構的忠誠置于國家責任之上，但鑒于pia從事的是保衛(wèi)人類文明的偉大事業(yè)，希望各位把這兩者做一個較好的平衡。由于pia直接面對外星入侵者，無疑應成為最團結的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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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于副局長開始講話時，程心注意到維德用一只腳蹬著桌腿，把自己慢慢推離了會議桌，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后面每一個官員講完后請他講話，他都擺擺手謝絕了。最后實在沒官員再有話可講了，他才開口。他指指會議室中堆放的未安裝的辦公設備和包裝箱，"這些事，"顯然是指機構建立時的事務性工作，"請你們辛苦一下自己去做，不要用它們來占我的時間，也不能占他們的時間。"他指指瓦季姆，"謝謝！請技術規(guī)劃中心航天專業(yè)的人員留下，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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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來的有十幾個人，會場清靜了許多。會議室那古舊的橡木大門剛剛關上，維德便像出膛子彈般地吐出一句話："各位，pia要向三體艦隊發(fā)射探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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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先是呆若木雞，然后面面相覷。程心也十分吃驚，她當然希望盡早擺脫雜事進入專業(yè)工作，但沒想到這么快，這么單刀直入。目前，pia剛剛成立，各國和地區(qū)的分支機構一個都沒有建立，不具備正式開展工作的條件。但最令程心震驚的是維德提出的想法本身，無論從技術上還是從其他方面看，都太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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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具體指標嗎？"瓦季姆問，他是唯一一個不動聲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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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jīng)就這個設想與各常任理事國代表私下協(xié)商過，但沒有在pdc會議上正式提出。就目前我所知道的，各常任理事國對一個指標最感興趣，這是他們同意投入的不可妥協(xié)的死條件：讓探測器達到百分之一的光速。其他指標各國說法不一，但都是可以在正式會議上協(xié)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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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說，如果考慮加速階段，但不考慮減速，探測器將在兩到三個世紀到達奧爾特星云，并在那里接觸和探測已開始減速的三體艦隊？"一位來自nasa的顧問說，"這，似乎應該是未來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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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德說："未來的技術進步現(xiàn)在已成為不確定的事情，如果人類在太空中一直是蝸牛的速度，那我們就應該盡早開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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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想，這里面可能還有政治因素，這是人類最先做出的直接接觸外星文明的行動，對pia的地位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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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按照人類現(xiàn)在的宇航速度，到達奧爾特星云需要兩三萬年時間，如果現(xiàn)在發(fā)射探測器，可能四百年后敵方艦隊到達時還沒有飛出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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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光速的百分之一是一個必須達到的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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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目前的宇航速度提高一百倍？這在目前絕對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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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德堅定地用拳頭一砸桌子，"別忘了我們有資源！以前航天只是一個邊緣化的事業(yè)，現(xiàn)在進入主流了，所以我們有以前難以想象的巨大資源可以動用！我們用資源改變原理，把巨大的資源聚焦在那個小小的東西上，用野蠻的力量把它推進到光速的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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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季姆本能地抬頭四下看看，維德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在看什么，"放心，沒有記者和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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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季姆笑著搖搖頭，"我不想冒犯您。用資源改變原理這話，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這里講講可以，可千萬別在pdc會議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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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們已經(jīng)在笑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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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沉默著，大家只想讓這個討論快些結束。維德的目光掃過會議室，突然說："啊，不是所有人，她沒笑話我。"他抬手直指程心，"程，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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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維德銳利的目光下，程心感到維德指向她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劍。她茫然四顧，這里輪得到她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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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這里應該提倡md。"維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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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更茫然了，md，麥道？醫(yī)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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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中國人，不知道m(xù)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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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求助地看看在場的另外五名中國人，他們也一樣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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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鮮戰(zhàn)爭中，美軍發(fā)現(xiàn)你們被俘的士兵竟然知道得那么多，你們把作戰(zhàn)方案交給基層部隊討論，希望從士兵的討論中得到更多的好辦法，這就是md。當然，未來你被俘時，我們可不希望你知道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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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場上響起了幾聲笑，現(xiàn)在程心知道了md是"軍事民主"。與會者們對這個提議也很贊同。這些航天界的技術精英當然不指望從一個技術助理那里聽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但他們大多是男人，至少在這個過程中，可以毫無顧忌地欣賞她了。程心盡量使自己的穿著莊重低調(diào)，但并沒有降低她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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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說："我是有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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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資源改變原理？"一個叫柯曼琳的上了年紀的法國女人用輕蔑的口吻說，她是來自歐洲航天局的高級顧問，覺察到了男人們集中到程心身上的那種眼光，她感到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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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繞開原理。"程心禮貌地對柯曼琳點點頭，"目前最可能被利用的資源，我想是核武器，在沒有技術突破的情況下，那是人類可能投放到太空的最大能量體。想象有這樣一艘飛船或探測器，帶有一個面積巨大的輻射帆，就是類似于太陽帆的那種能被輻射推動的薄膜；在輻射帆的后面不遠處，以一定的時間間隔連續(xù)產(chǎn)生核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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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響起幾聲笑，柯曼琳笑得最響，"親愛的，你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卡通式的場景：一艘載著一大堆核彈的飛船，有巨大的帆，船上的一個像施瓦辛格般強壯的男人把一枚枚核彈拋向船尾，讓它們在那里爆炸，真的很酷。"在越來越多的笑聲中，她接著說，"你最好重做一遍大一的作業(yè)，算算推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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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變原理沒有做到，但野蠻做到了，真遺憾是你這樣一個美人兒做的。"另一位顧問說，把笑聲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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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彈不在飛船上。"程心從容地說，她這句話像一只手捂在鑼面上，使周圍的笑聲戛然而止，"飛船只是由帆和探測器組成，輕得像一片羽毛，很容易被核爆炸的輻射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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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場陷入沉默，大家都在想核彈在哪里，但沒有人問。剛才眾人哄笑時，維德一直一臉冰霜地坐在那里，現(xiàn)在，那種冰水似的微笑卻在他的臉上慢慢浮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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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從身后的飲水機旁拿過一打紙杯，把它們一個個在桌面上按等距離放置好，"核彈分布在飛船的最初一小段航線上，預先用傳統(tǒng)的推進方式發(fā)射到那里。"她拿著一支筆沿那排杯子移動，"飛船在經(jīng)過每一顆核彈的一瞬間，核彈在帆后爆炸，產(chǎn)生推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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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們的目光依次從程心身上移開了，現(xiàn)在他們終于開始認真考慮她所說的話，對她的欣賞暫時顧不上了，只有柯曼琳始終盯著程心看，好像不認識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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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可以把這種方式叫航線推進，這段航線叫推進航段，它只占整條航線中極小的一部分，以一千顆推進核彈估算，可以分布在從地球到木星的五個天文單位上，甚至更短，把推進航段壓縮到火星軌道以內(nèi)，以目前的技術，這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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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中出現(xiàn)零星的議論聲，漸漸密集，像由零星的雨點轉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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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像不是剛剛才有這種想法吧？"一直在專心聽討論的維德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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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心對他笑笑說："以前航天界就有這種構想，叫脈沖推進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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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曼琳說："程博士，脈沖推進設想我們都知道，但推進源是裝載在飛船上的，把推進源放置在航線上確實是你的創(chuàng)造，至少我沒聽說過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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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平息了一下的討論又繼續(xù)下去，并很快超過了剛才的熱度，這些人就像一群餓狼遇到了一大塊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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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德拍了拍桌子，"現(xiàn)在不要糾纏在細節(jié)上。我們不是在搞可行性研究，而是在探討對它進行可行性研究的可行性，看看大的方面還有什么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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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的沉默后，瓦季姆說："這個方案的一大優(yōu)勢是：啟動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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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里的都是聰明人，很快明白了瓦季姆這話的含義：方案的第一步是把大量核彈送入地球軌道，運載工具是現(xiàn)成的，用在役的洲際導彈即可，美國的"和平衛(wèi)士"、俄羅斯的"白楊"和中國的"東風"，都可以直接把核彈送入近地軌道，甚至中程彈道導彈加上助推火箭都能做到這一點。比起危機出現(xiàn)后達成的大規(guī)模削減核武器協(xié)議的方案在地面把導彈和核彈頭拆解銷毀，這個方法成本要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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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現(xiàn)在停止對程的航線推進的討論。其他的方案？"維德用詢問的目光掃視著程心之外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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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說話，有人欲言又止，顯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難同程心的競爭。大家的目光又漸漸集中到她身上，只是眼神與上次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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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會要再開兩次，希望能有更多的方案和選擇。在此之前，航線推進方案立刻進行可行性研究，為它起一個代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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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彈的每一次爆炸都使飛船的速度增加一級，很像在登一道階梯，就叫階梯計劃吧。"瓦季姆說，"除了光速的百分之一，對該方案進行可行性研究還需要一個重要指標：探測器的質(zhì)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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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輻射帆可以做得很薄很輕，按現(xiàn)有的材料技術，五十平方千米的面積可控制在五十公斤左右，這么大應該夠了。"一名俄羅斯專家說，他曾主持過那次失敗的太陽帆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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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剩探測器本身了。"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他是"卡西尼"號探測器的總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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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慮到基本的探測設備，以及從奧爾特星云發(fā)回可識別信號所需的天線尺寸和同位素電源的質(zhì)量，總重兩至三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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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瓦季姆堅決地搖搖頭，"必須像程所說的那樣：像羽毛一樣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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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探測功能壓縮到最低，一噸左右吧，這有點太少了，還不知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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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左點吧，再把帆包括進去，總體重一噸。"維德說，"用全人類的力量推進一噸的東西，應該夠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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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后的一周時間里，程心的睡眠幾乎全是在飛機上完成的。她現(xiàn)在屬于由瓦季姆率領的一個小組中，在美、中、俄和歐盟這四大航天實體間奔波，布置和協(xié)調(diào)階梯計劃的可行性研究。程心這一周到過的地方比她預計一生要去的都多，但都只能從車窗和會議室的窗戶看到外面的風景。本來計劃各大航天機構組成一個可行性研究組，但做不到，可行性研究只能由各國航天機構各自進行，這樣做的優(yōu)點是能夠對各國的結果進行對比，得到更準確的結果，但pia的工作量就增大了許多。程心對此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熱情，因為這畢竟是她提出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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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ia很快收到了來自美、中、俄和歐洲航天局的四份初步可行性研究報告，結果十分接近。首先是一個小小的好消息：輻射帆的面積可以大大減小，只需二十五平方千米，加上材料的進一步優(yōu)化，其質(zhì)量可減至二十公斤。然后是一個大大的壞消息：要想達到pia要求的百分之一光速，探測器的整體質(zhì)量要減到計劃中的五分之一，也就是兩百公斤，去掉帆的質(zhì)量，留給探測和通信裝置的只有一百八十公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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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匯報會上聽到這個信息后，維德無動于衷地說："不必沮喪，因為我?guī)砹烁鼔牡南ⅲ涸谧罱囊粚眯行欠烙硎聲h上，階梯計劃的提案被否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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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個常任理事國中的四個對階梯計劃投了否決票，否決的理由驚人一致：與pia的航天專業(yè)人員的關注不同，他們對推進方式興趣不大，主要是認為探測器的偵察效果極其有限，用美國代表的話說："幾乎等于零。"因為探測器沒有減速能力，就是考慮到三體艦隊的減速，雙方也將至少以光速的百分之五的相對速度擦肩而過（在探測器沒有被敵艦捕獲的情況下），探測窗口很狹窄。由于探測器的質(zhì)量限制，不可能進行雷達等主動探測，只能進行信息接收的被動探測?？山邮盏男畔⒅饕请姶挪?，而敵人的通信肯定早就不用電磁波了，而是使用中微子或引力波一類目前人類技術鞭長莫及的媒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由于智子的存在，探測器計劃從頭到尾對敵人而言完全透明，使成功的機會更渺茫了?？傊?，相對于計劃的巨大投入而言，所獲甚微，更多的是象征意義，各大國對此不感興趣。他們最感興趣的是把探測器推進到光速百分之一的技術，正因為這一點，另外三個常任理事國才投了贊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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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是對的。"維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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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沉默下來，為階梯計劃默哀。最難受的當然是程心，不過她安慰自己，作為一個沒有資歷的年輕人，她這第一步走得很不錯了，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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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你很不快樂。"維德看著程心說，"你顯然認為，我們要從階梯計劃退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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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吃驚地看著維德，眼神傳達的意思很明白：不退卻還能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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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不退卻。"維德站了起來，繞著會議桌邊走邊說，"以后，不管是階梯計劃，還是別的什么計劃什么事，只有我命令退卻你們才能退卻，在此之前，你們只能前進。"他突然一改一貫沉穩(wěn)冷淡的語調(diào)，像發(fā)狂的野獸般聲嘶力竭地咆哮起來，"前進！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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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維德恰在程心身后，她感覺背后像有座火山在爆發(fā)，嚇得緊縮雙肩差點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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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下一步該做什么呢？"瓦季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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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一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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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德吐出這幾個字時又恢復了他冰冷的語調(diào)，這簡短的一句與剛才驚天動地的咆哮相比太不引人注意了，像是順口滑出的一個余音。好半天人們才反應過來，維德說的正是瓦季姆問的下一步，階梯計劃的下一步，不是把這個人送到pdc或別的什么很近的地方，而是送出太陽系，送到一光年之遙的寒冷的奧爾特星云去偵察三體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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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德又重復他的習慣動作，一蹬桌腿把自己推離會議桌，置身事外等著聽他們討論。但沒有人說話，同一周前他第一次提出向三體艦隊發(fā)射探測器時一樣，每個人都在艱難地咀嚼著他的想法，一點點解開他扔來的這個線團。很快，他們發(fā)現(xiàn)這想法并不像初看起來那么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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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體冬眠技術已經(jīng)成熟，這個人可以在冬眠狀態(tài)下完成航行，人的質(zhì)量以七十公斤計算，剩下一百一十公斤裝備冬眠設備和單人艙（可以簡單到像一口棺材）。但以后呢？兩個世紀后與三體艦隊相遇時，誰使他（她）蘇醒，蘇醒后他（她）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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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想法都是在每個人的腦子里運行，誰也沒有說出來，會議室仍在一片沉默中，但維德似乎一直在讀著眾人的思想，當大部分人想到這一步時，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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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一個人類送進敵人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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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需要讓三體艦隊截獲探測器，或者說截獲那個人。"瓦季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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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有很大的可能，不是嗎？"維德說"不是嗎？"的時候兩眼向上翻，似乎是說給上面另外一些人聽的。會議室中的每個人都知道，此時智子正幽靈般地懸浮在周圍，在四光年外的那個遙遠世界，還有一些"與會者"在聆聽他們的發(fā)言。每個人都時常忘記這件事，突然想起來時，除了恐懼，還有一種怪異的渺小感，感覺自己像是一群被一個頑童用放大鏡盯著的螞蟻中的一個。想到自己制訂的任何計劃，敵人總是先于上級看到，任何自信心都會崩潰，人類不得不艱難地適應著這種自己在敵人眼中全透明的戰(zhàn)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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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次，維德似乎多少改變了這種狀況。在他的設想中，計劃對于敵人的全透明是一個有利因素。對于那個被發(fā)射出太陽系的人，他們無疑知道其精確的軌道參數(shù)，如果愿意，可以輕易截獲。雖然智子的存在已經(jīng)使他們對人類世界了如指掌，但直接研究一個人類活標本的好奇心可能仍然存在，三體艦隊是有可能截獲那個冬眠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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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類傳統(tǒng)的情報戰(zhàn)中，把一個身份完全暴露的間諜送入敵人內(nèi)部是毫無意義的舉動，但這不是傳統(tǒng)的戰(zhàn)爭，一個人類進入外星艦隊的內(nèi)部，本身就是一個偉大的壯舉，即使他（她）的身份和使命暴露無遺也一樣。他（她）在那里能做什么不是現(xiàn)在需要考慮的，只要他（她）成功地進入那里，就存在無限的可能性；而三體人的透明思維和謀略上的缺陷，使這種可能性更加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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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一個人類送進敵人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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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之外的往事》（節(ji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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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體冬眠人類在時間上的首次直立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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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項新技術，如果從社會學角度看可能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面貌，但當這項技術在孕育中或剛出生時，很少有人從這個角度來審視。比如計算機，最初不過是一個提高計算效率的工具，以至于有人認為全世界有五臺就夠了。冬眠技術也是這樣，在它沒有成為現(xiàn)實之前，人們認為那只是為絕癥病人提供了一個未來的治愈機會；想得再遠些，也不過是一種遠程星際航行的手段。但當這項技術即將成為現(xiàn)實時，從社會學角度對它僅僅一瞥，就發(fā)現(xiàn)這可能是一個完全改變?nèi)祟愇拿髅婷驳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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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都基于一個信念：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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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人們擁有這個信念只是近兩三個世紀的事，更早的時候這個想法可能很可笑。比如歐洲中世紀與千年前的古羅馬時代相比，不但物質(zhì)更貧困，精神上也更壓抑；至于中國，魏晉南北朝與漢朝相比，元明與唐宋相比，都糟糕了許多。直到工業(yè)革命之后，人類世界呈不間斷的上升態(tài)勢，人們對未來的信心逐漸建立起來，這種信心在三體危機到來前夕達到了**。這時，冷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一段時間，雖然有環(huán)境問題等不愉快的事，但也僅僅是不愉快，人類在物質(zhì)享受方面急速進步，呈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態(tài)勢，這時如果讓人預測十年后，可能結果不一，但對于一百年后，很少有人懷疑那是天堂。確定這點很容易，看看一百年前過的是什么日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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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如果能夠冬眠，很少有人愿意留在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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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社會學角度審視冬眠技術，人們發(fā)現(xiàn)，同為生物學上的突破，與冬眠帶來的麻煩相比，克隆人真是微不足道后者的問題只是倫理上的，且只有基督教文化會感到頭痛；冬眠的隱患卻是現(xiàn)實的，并影響整個人類世界。這項技術一旦產(chǎn)業(yè)化，將有一部分人去未來的天堂，其余的人只能在灰頭土臉的現(xiàn)實中為他們建設天堂。但最令人擔憂的是未來最大的一個誘惑：永生。隨著分子生物學的進步，人們相信永生在一到兩個世紀后肯定成為現(xiàn)實，那么那些現(xiàn)在就冬眠的幸運者就踏上了永生的第一個臺階。這樣，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連死神都不公平了，其后果真的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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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局面很像危機爆發(fā)后的逃亡主義，以至于后來的歷史學家們把它稱為前逃亡主義或時間逃亡主義。危機前，各國政府對冬眠技術采取了比對克隆人更嚴厲的壓制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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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三體危機改變了一切，一夜之間，未來由天堂變成了地獄，甚至對于絕癥患者，未來都失去了吸引力，也許他們醒來時世界已是一片火海，連止痛片都吃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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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機出現(xiàn)后，對冬眠技術的限制被全面解除，這項技術很快進入實用階段，人類第一次擁有了大幅度跨越時間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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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調(diào)研冬眠技術，程心來到海南三亞。中國醫(yī)學科學院最大的冬眠研究中心居然設在這個炎熱的地方，此時內(nèi)地正值隆冬，這里卻像春天般舒適。冬眠中心是一片被綠樹掩映著的雪白建筑，目前在里面處于冬眠狀態(tài)的有十幾個人，但都是短期的試驗者，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真正要跨越世紀的冬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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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程心問能否把一個人的冬眠設備質(zhì)量降到一百公斤時，中心負責人啞然失笑：一百公斤？一百噸都難！當然，負責人自己也知道他的話有些夸張，在隨后的參觀和介紹中，程心得知冬眠并不是常人想象的那樣把人凍起來，它的溫度不是太低，在零下五十攝氏度左右，這時冬眠人體內(nèi)的血液被一種不凍的液體替代，在體外循環(huán)系統(tǒng)的作用下，人體主要器官仍保持著最低限度的生理活動，只是這種活動極其微弱緩慢。"很像電腦待機。"負責人說。一個冬眠人的全部設備包括冬眠艙、體外生命維持系統(tǒng)和冷卻設備，總重量在三噸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