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yán)诶淅涞乜粗鴱埣疫@位大管事,不開口,不說話,不反駁。
先前鄧?yán)诼犃肃嚿f起自己去浮山縣期間,曲沃發(fā)生的諸般事情,就覺得其中大有蹊蹺,似乎有人布了一個成型的套子讓鄧家往里面鉆,但整個事件思索下來卻還有一個關(guān)鍵點(diǎn)沒有解決——他尋不著幕后的敵人是誰。
可是這時(shí)聽了張大管事的話,他猛然有悟:難道整件事情背后的主導(dǎo)者,便是張家?對方布下這么復(fù)雜的局面,難道真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回去?
眼角一掃,陡然間看到腰間那塊玉牌——這塊玉牌不算頂級好玉,雕工也非名家之手,正面雕著春水夏云,北面雕著秋月冬雪——那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所以不管處境多么艱辛困苦,他都從未生過典當(dāng)此物的念頭。
他心里隱隱約約晃過一個名字,似乎什么時(shí)候曾聽人說過,只是不大確定,便開口問道:“你們張家……那位老爺……叫什么名字?”
張家大管事有些奇怪鄧?yán)谠趺春鋈粏栠@個問題,隨口答道:“我們老爺姓張諱四時(shí),字子時(shí),號鳳石……”
鄧?yán)谥宦牭健爸M四時(shí)”腦子就嗡一聲響,后面的言語再沒聽進(jìn)去。
如果說張家大管事第一次進(jìn)門讓他有了五六分懷疑,見到那荷包后他已經(jīng)信了七八分,則在牢里聽了鄧志的兩番言語后,不管自己怎么去拒絕承認(rèn),內(nèi)心深處也已經(jīng)對那事信了九成九,然而還有那么一線妄念,讓他不愿意去正面這件事情。
可是此時(shí)確認(rèn)了張家老爺?shù)拿?,捏著玉牌的手青筋都暴起了?br/> 所以,自己的確不是鄧家子!
所以,自己的確是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的兒子!
母親留這塊玉牌給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那個人,做了這么多的事,果然就是為了把自己接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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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大管事那邊,聽鄧?yán)趩柫俗约依蠣數(shù)男彰?,以為他已?jīng)心動了,便在那喋喋不休:“磊少爺啊,若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跟我回去,你們鄧家哪有這么多是是非非?也許此時(shí)鄧?yán)舷壬缫殉霆z,鄧家老太太也不會病倒,鄧家兒不用整日整夜擔(dān)心受怕,鄧家女不用怕自己一覺醒來就被人押去抵債……而磊少爺您更不會丟了童生資格,毀了大好前程。對不?”
張家大管事瞇著眼,微笑著,語氣輕緩,不帶半點(diǎn)脅迫味道:“所以啊,鄧家也不認(rèn)你了,這曲沃、這鄧家,都已經(jīng)沒了磊少爺您的存身之地,又何必留在這里受這等閑氣?如早日跟我回晉南張家罷?!?br/> 是啊,此時(shí)此刻,鄧?yán)谒坪跻呀?jīng)別無選擇了……
只要把頭一低,不能解決的事情也許就解決了,過不去的坎兒也許就過去了……
然而……就要這樣被人逼著去那個張家?那個不知道什么境況的張家?
他要低頭的時(shí)候,卻覺得脖子硬得難受!
男子漢大丈夫,可以一時(shí)低頭忍辱,卻怎么能委屈得不明不白?!
“磊少爺,磊少爺?”
張家大管事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鄧?yán)谡_口要質(zhì)問對方,忽然心里又是一動:“布下這個局面的人,真的是他?”想想這位大管事第一次來鄧家的時(shí)候,他的言行風(fēng)格,似乎和這兩日自己的所遭所遇,其幕后人的行動風(fēng)格,大不相同。
“磊少爺啊,你看我說的口水都干了,您到底怎么說,給我個準(zhǔn)話啊?!?br/> 鄧?yán)谶€沒說話,旁邊鄧森已經(jīng)忍不住了,怒道:“什么準(zhǔn)話,準(zhǔn)話就是讓你滾!”
大管事呵呵兩聲:“年輕人不懂的和光同塵,順勢而為,是要吃大虧的!再說了,這事是磊少爺?shù)氖虑?,和鄧二公子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鄧森被他說得胸腔一堵,有些慌張地望向了哥哥。
鄧?yán)谀笾衽频氖忠呀?jīng)松弛了下來,重新目視張家大管事:“冰炭不同器,寒暑不兼時(shí)。道不同,不相為謀。大管事,你請回吧?!?br/> 鄧森大喜,而張家大管事則愣住了,隨即冷笑道:“磊少爺,你真要如此?”
鄧?yán)诓徽Z,但臉上的神色顯然是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大管事嘴角皮肉都有些跳動了:“磊公子,我方才說話客氣,但你也不要以為自己就有多金貴!張家不是無后,我家老爺好幾個兒子呢,并不一定要你回去才有人繼后香燈。你要討價(jià)還價(jià)可以,但想把價(jià)碼開到天上去,呵呵,小心搶不到肉餅,連饅頭也丟了!”